去年春节,全民隔离中,没能回乡。今年更是怕麻烦,不长的假期懒得折腾,也没有回村的计划。
前几日,儿时好友回去探亲,发来围桌团圆的热闹视频,勾起了一些羡慕。以前亲厚的长辈邻居们,虽样貌染了岁月的变化,但有熟悉的乡音做背景声,看丰盛的饭菜在画面里摇晃,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不由得感慨一声,这才是年啊。
还挺想回乡下的,虽然也不知道回去做什么,虽然村里大抵也没甚年味,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想念,伴随着春节的临近在发酵。
是真的上了年纪了么,再往前倒几年,我都是不喜欢过年的团聚的。每次都想回避那种盛装打扮的热闹,讨厌没完没了的聚会,招架不住毫无意义的寒暄,抗拒这一场已经有些失去的仪式感。
而今,这种抗拒因为爷爷的离开,因为回乡的频率越来越低,因为长大后对于基底的依恋,而完全消散。
2016年到来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那是爷爷陪伴我们的最后一个春节。我还陷在一种乡村改变、回忆远去的失落之中,并没有在乡下待太久,写了如下的文字,现在看来,却是一种更深更深的怅然。
回乡过年2016
过年的回乡,每个人都想准备一次盛大的衣锦还乡,把最多的财富和最得意的样子展示给故土。但是精心地打扮,回去才发现只是一村子的寂静。
当我们反复谈论城市的孤独时,却少有看到乡村也开始陷入了寂寞。
一切当然是从失去熟悉开始的。许多邻里乡亲只是过年才见一次面,恍然觉得他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然而却并不清楚他们都在忙什么。
娱乐开始变得孤独。小孩子回家没有手机就会百爪挠心,打牌成了大人的唯一消遣。从小赌怡情上升到大赌伤身,一年的奋斗抑制不住家乡牌桌上一掷千金的冲动。
宴席变得孤独。有外地务工的人,舟车劳顿回乡几天,一场宴请成为了最大的事情。正月里似乎每天都在吃席,所有人都想趁着人最多的春节,风风光光大宴乡里。
记忆中的乡村不是这样的,它应该是舒展的、公共的、热闹的,和孤独没有关系。
农忙时大家吆喝着去上工,隔着田地大声交谈,不是山歌却也自有腔调。农闲和年节时小孩子都闹渣渣的,大人们也享受在难得的悠闲中。
吴念真的《台湾念真情》,有一段写到从前的乡村,是一个情感的共同体。谁家有事全村子的人都一起出动,连宴席用的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都是从各家凑来的。甚至村里还会自发形成有组织的分工,谁搭灶、谁宰杀牲畜、谁切菜、谁掌勺、谁洗碗……条理清晰、各司其职。
记忆中的乡村还是没有隐私的。蒋勋说住在小镇或村落里的记忆,大家串门子串来串去,不会像现在这样拜访朋友还要先打个电话问:“我方不方便到你家?”
人们喜欢在离你家很远的时候就开始喊,大声说笑着要你去接。于是整个村子都知道你家里来了客,好不热闹。平日里张家长李家短,饭点时闻着味儿就知道你家煮了什么菜。
从前的乡村对于外界的讯息反应稍显迟缓,书本和电视获取也不够丰富,小孩子和大人们却总能找到自己的玩乐。
跳皮筋、跳房子、过家家、转陀螺、滚铁圈、翻花绳、翻纸壳、捡石子、弹弹珠(天啊,居然能数出来快十种游戏)……上山采花、下河捉鱼,一整片原野都是童年的游乐园。
不过,这些场景已经是慢慢远去了。当乡村已经失去了记忆中的模样,为什么我们还是执着于一年一次隆重的回归呢。
大年三十回到老家时,发现大半个村子都还是关门闭户。可十二点钟声敲响,迈入初一,整个村子却突然鞭炮喧天,此起彼伏的烟花照亮了田野乡间。
新年第一天,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对门的邻居大声叫爸爸去打牌。整个村子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全国各地的邻居似乎在一夜之间回到了这熟悉的乡土。
小伙子新娶了媳妇,过年总要带回家,给邻里相亲介绍一番。好叫老人们知道,这个娃娃已然长大成人,可以担负家庭。
小姑娘交了男朋友,带回老家是女方家庭对姑爷最庄重的认可。
好几个邻居,几年前就已经举家搬离旧居在外省的城市置业安家,春节依然拖家带口回乡过年。人群中多了几个嫩嘟嘟的小娃娃,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新年第一天,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把快遗忘的称呼叫上一遍。你祝福一句“新年快乐”,他回一句“回来了哇”。问一问一年的近况,唠一唠没多少实质意义的家常。夹杂着乡音的问候,简单的寒暄,完整了我们过年回乡的整个仪式。
今日的乡村,不再如往日那般充斥了个体的所有世界。回乡过年,也慢慢变成一种仪式,一种情怀。记忆的烙印比血缘还深刻,会牵连着你的脚步,让你无论身处何地,心中总有一个故土乡村,等着你回去,即使它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希望,明年能回去乡下过个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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