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爽道:“仲若,快把剑收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大司农年高名重,安得如此无礼?”
文钦冷哼一声,还剑入鞘。他得意的看了看颓丧的桓范后,退到了一边。他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头戴高士冠的白衣男子正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那名男子年约四旬,印堂饱满,额角峥嵘,一对清秀粗浓的虎眉飞插鬓角,好一副威严相!
洛阳令李胜打了个哈哈,走近榻前,劝桓范道:“大司农,你一肚子学问,智谋过人,何必跟他一个浑人论短长?对牛弹琴,是智者的作为吗?”桓范苦笑一声,道:“竖子不足与语!”
为了缓解紧张的空气,李胜哈哈一笑,指着外面,道:“诸公,前面就是孟津渡口,再有十几里就到翠云山了。”众遂转了身,去看山景。
孟津渡口水势平缓,前面河道越来越宽,最便行船。其两岸都建有码头,河道中还设有水军大寨。水寨伐大木为墙,依巨船为城,各处有浮桥联通,寨内有水军驾舟操练。
水寨南岸依托山势设有孟津关,扼守津渡。其上,锦旗飘摆,有人巡逻。孟津关之东有周武王伐商时,大会八百诸侯的盟师台。
突然,船队慢了下来。接着,前面号炮连天,呐喊四起。曹爽正自惊疑不定,忽有传令兵进来报告说:“大将军,孟津水军在前面架起了横江龙,拦住了水路,要检查过往船只。”
曹爽不悦的说:“怎么回事?我的放行文书昨天就交送此处军司了,他们怎么还要拦船查看?”文钦怒道:“反了这帮不长眼的泥鳅了!大将军,待我前去,把他们轰走,砍断横江龙!”李胜连忙摇手,道:“慢来!慢来!这不过是例行检查,随他去吧。守寨人忠于职守,大将军应该高兴啊。与其以势压人,何如做个军纪严明的表率呢?”曹爽点点头,说:“公昭言之有理。军中有令无君,原当如此。”说完,他对传令兵说:“传令下去,命各船配合水寨查巡,准予放行后再依次通过,不要与人争执。”传令兵得令而去。
不多时,号鼓传信,将大小战船摆成了一字长蛇阵,缓缓前行。前方,水寨里划出无数小船,围住曹爽船队,逐一查点名册。
其时,已到辰时光景,夏日曜于东南。黄河波涛滚滚,时有群鱼浮出水面,绕着战船游戏。更有无数飞鸟翱翔河上,鸣音覆野。曹爽攀着楼栏,眺望远山。他指着孟津关东面的一片高台,道:“古老相传,那些高台就是周武王渡孟津时,与天下诸侯会盟的旧址;武王还在高台上临江观兵,检阅水陆步骑。我对此说倒有些怀疑,说检阅水师倒也罢了,那里如何能检阅旱军?”
左右有个白面书生笑道:“大将军,有道是『沧海桑田』,鲲鹏转换;你莫看高台底下现在尽被水淹,数百年前那里还都是旱地呢!怎么不能阅兵?”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意,却仍有一股逼人的冷傲之气透体而出。
曹爽道:“是这个缘故啊。每过孟津,我都存疑于心,今日才破了迷——彥婧,《泰始》三篇也是在这个地方问世的吗?”
那白面书生摸着胡子,道:“不错。一千三百年前,武王临河誓师,痛斥殷商无道,纣王暴虐,誓言替天行道,诛灭殷丑。以成『泰誓』三篇。”
曹爽点了点头,他再次看向高台。见那当年的会盟台已是乱草蔓蔓,杂树乱生的荒山坡了。乱草丛中,几个牧童手挥棍鞭,牧羊放牛。成群的牛羊或卧着吃草,或蹦跳撒欢,或顶角嬉戏,有十二分悠闲。看到这副景象,曹爽不禁叹道:“不惟会盟台难寻旧貌,阅兵场成了黄河河道,就是那武王功业、皇皇大周也都作古千年了!”
邓飏应声说:“物壮则老,盛极则衰,此万物难逃之宿命也!所以,太祖武皇帝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之叹。故此,飏常思人当及时行乐,不可辜负韶华……”杨伟不屑一顾,打断了他:“哼,人生苦短,故当守死善道,明德修身,以免虚度年华;你这酒色迷徒也真敢巧言令色,把太祖名篇拿来讲你的歪理邪说!”
令狐愚怕这两个人又在曹爽面前吵嚷起来,遂进言道:“大将军,周武王虽然不免『逝者如斯』之悲,大周亦有成败之劫数。然而,周武王千秋功业,青史留名,历代传唱;其吊民伐罪,救民于水火之德,圣人犹赞;《泰誓》诸言永载书经;功、德、言,三不朽者俱,不亦无憾于世,不愧于天地者乎?”众人听他说的慷慨,都拍手叫好。
令狐愚是留意功名的人,既受人抬捧,也爱奉承上司。听见众人赞他,他就有点昏昏然了。他心里一得意,又对曹爽说:“大将军船过孟津,思及周武王和《泰誓》必有慕古之意。而今大将军庆生,何不抒发感怀,吟成诗章,也好流传后世,扬文采于百代。”
众人听他劝曹爽写诗,都暗暗发笑。众人心想:“都说令狐愚有阿谀之病,果然不假。只是此番拍马屁要拍到马蹄子上了。劝大将军写诗不是要他好看吗?却看你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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