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bbroom
插画 / 三鸡
那时我还在读高中
对死亡的认知还停留在书本上的烈士
小花的离开让我第一次体会到
生老病死,人间凛冬
——小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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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家住在沿海地区的农村,我爸挖了两块农田作为鱼塘,因为平时还要忙农活,就想养条狗看鱼塘。刚开始从朋友家抱来的是条黄色公狗,后来他又给要了回去,把一只三个月大的小母狗送了过来。
它浑身的毛色很不均匀,一块黄一块白的,就像旧衣服上的补丁。我爸说,“母狗要生育,养着麻烦,人家当然要换回来。”
就这样,它走进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中,小小的一团,像个毛毛球,走路都还摇摇晃晃的。
因为毛色的关系,我们给它取了个俗气又上口的名字,叫“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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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村里一直有个响亮的外号,叫“狗姐姐”。
因为我特别喜欢狗,当时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养狗,我经常和它们一起玩,几乎每次出门身边都围着狗,久而久之别人一见我,就远远地喊我“狗姐姐”。
有了小花之后,我没事就去鱼塘找小花玩,带着它去买菜、去小店打酱油,无论我做什么,小花都会兴冲冲地跟在我身后,就像电影里忠心耿耿的“小弟”一样。
我妈那时候还常常唠叨我“小姑娘家,怎么能天天混在狗堆里”,可我还暗自沾沾自喜。为了对得起这个称号,我决定要好好罩着我的“小弟”—小花,****有我一口肉,绝不让它只喝肉汤。
后来每次饭桌上的鱼肉海鲜,我都会先给小花夹一些放到它的碗里,在我的顿顿“开小灶”下,小花长得壮实了很多,长开之后毛色也整齐好看多了,跟第一次见它的样子完全“判若两狗”。
有一天,我爸的朋友来家里做客(就是把小花送来的那户人家),一般陌生人进门小花都会站门口拼命吼的,可那天它却一声没吭,围着他脚边闻了一圈,就开心地摇起尾巴,躺在地上翻肚皮打滚。
他没认出小花,反而被吓了一跳。后来经过我爸解释,他才明白过来。而让我惊讶的是,当时的小花已经快5岁了,竟然还记得出生不久发生的事。
我一直天真地以为是因为狗狗的记忆力比人好。
却忽略了它们的寿命是被添加了催化剂的化学品。
狗狗的三个月,已经相当于人类有记事能力的五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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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年,我爸就去承包别的鱼塘了,小花作为“看守员”理所当然也被带走了,我就只能在周末和节假日才能见到小花。
那时我也上初中了,学业繁重了很多,每天把头埋在一张张试卷和厚厚的练习册里,我都告诫自己要赶紧做完,这样周末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和小花玩了。
可以说,整整初中三年,都是小花支撑着我度过难熬的周一和周五的。
每到周末,还没走到家门口,小花就循着味儿摇着尾巴跑过来了,因为好几天没见,总是激动地扑上来又亲又舔,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看看它身上有没有蜱虫。
小花要守鱼塘,经常在草丛和水滩里钻来钻去,身上难免会染上村里常见的蜱虫。我经常给它抓虫,涂药,然后用篦子给它梳毛,清理好后就可以带它去玩****我们最喜欢的游戏——捡海螺!
鱼塘的不远处就是海边,沙滩上的石堆里散落着很多海螺,虽然个头不大,但水煮后非常美味,是我最爱吃的菜之一。每次捡完满满一筐海螺,我就会”恶作剧“小花,用温热的沙子把它”活埋“起来,堆一个土丘,然后坐得远远的,等它自己钻出来,拼命抖沙。
有时候水坝闸门开了,半夜我会带着小花一起去捉鱼虾,那时候潮水上涨,很多螃蟹会爬到岸上,我就故意拿螃蟹来逗小花,小花特别怂,看到螃蟹举起两只青色的钳子一张一合,就吓得紧张,拼命往后躲,每次都让我笑得不行。
小花也有勇敢的时候,那就是生宝宝的时候。
它一共生了六胎,分别生了4只、五只、六只、七只、八只、九只狗崽,每一胎都比之前多生一只,我都记着。
第一次快要生的时候,我爸怕它坐车累就把它留在了鱼塘,结果第二天回去一看,小花正蜷卧在床上,身下还躺着四只没睁开眼睛的小狗崽。剩下的几胎几乎也都是小花独自生下来的,只有一次例外。
那个时候小花已经7岁了,因为担心它出意外,我早早地就关注起它的肚子变化,那天半夜十点钟开始,小花就开始“不对劲”,它躺在地上不停地伸出舌头喘气,就像在酷暑的太阳下那样,我预感到要生了,就紧张地坐在旁边一直观察它。
过了会,小花忽然跑到屋外另一间没人的房里去了,我赶紧跟过去,发现小花躲在角落里已经生出来了,我一边兴奋地向父母报喜:“生了!生了!第一只是黑色的!”,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地上的血迹和黏液。
我妈在屋外责怪我一惊一乍的,吵人睡觉,她以前常跟我说,“农村土狗好生养,只要不被偷,活的日子长着呢。”
image image仅存的小花照片(其一)
我一直很相信我妈的话,目睹过小花独自生宝宝后,就更加笃定了,可我却忘记小花已经快满10岁了。
那时候我在读高二,周末回家的时候,小花还是会跑来迎接我,只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激动地扑进我怀里,上窜下跳了,它只是轻摇着尾巴,把我护送回家,然后就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睡觉。
以前,我叫一声小花,它就像双腿装了弹簧一样,瞬间跳起来,跟在我身后,随叫随到。
现在,它跟我走几步就垂着尾巴默默地回去了,再也不爱动了。
就连我们最喜欢的捡螺游戏,它也不愿意去海边陪我玩了。
我爸说,小花老了,玩不动了。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老“这个字的真正含义,它带来的无力和无奈。
真正发生意外的是在一个下午,我去看小花,发现它变瘦了很多,碗里的饭几乎一口没动,精神状态也很差,总是微眯着眼睛,好像很累的样子,拨开它的毛发现它身上还有虫子,一种除了蜱虫之外我不认识的虫子。
小花见我走来,努力地摇了摇尾巴,我发现它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变得浑浊发黄。我抱着小花,对自己说明天就要带小花去看医生,治好了小花就能好起来了。
第二天放学回来,刚冲进家门,我爸就跟我说,“小花去世了,一大早就走了。“
他还说,已经给小花“下葬”了。(我们村的风俗是,养的狗死后要穿上主人的旧衣服,戴上帽子,再挖个洞埋了,这样可以保佑它来世作人。)
当时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昨天还活生生的,为什么小花没有等到我带它去看医生?
我翻来覆去地想,想得一整夜都没有睡着。为什么我昨天没有直接带小花去看医生?那样也许小花就不会死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生活在愧疚和自责之中,长大之后才觉得这是命数,小花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所以耗着最后一丝精力撑到我去见它。
心愿了了,这一口气也就散了。
image仅存的小花照片(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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