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和我交往过的朋友,皆说我是‘’极有人缘"的人,意思是性格随和,善解人意,极得人心。譬如面前的这位。
他正襟危坐在,设在西靠田岸的平顶屋庭院里的,低矮的旧茶几旁,两眼低垂,眼光迷离。
泡好我极爱的大红袍,从圆而高的公道杯里倒了他的,再倒我的。我在揣测他的来意,因为他不是爱喝茶的常客。
‘’你看我是不是瘦了许多?"他突然抬起头,迷离的眼中似乎有点想倾诉的冲动:
‘’是不是?"
他不算黝黑但瘦削的脸上挤出一丝无由来的苦笑。
‘’你瞧我是多么无聊的人,碰到的尽是些无聊的事",他说:‘’这阵子见到一位心仪的,动了心,她又不理我…"
这档事我隐约有听说过,他上班的酒店里,有一位人事部的女职员,今年来的实习生,皮肤像海南的椰子肉般,白白嫩嫩。偶尔的邂逅,他动了心思去追,赶在上下班回家的路上,尾随女实习生。
‘’变态!骚扰!"女实习生实在害怕,即刻投诉到人事部;人事部一查,这家伙是工程部的,一个电话打到工程部,记过,警告,留看!他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照如法炮制,结果又遭如前所遇,二进宫:倘有再犯,打包回府…
噢!他是来向我诉说,他这一厢情愿的爱情故事…
‘’然后呢?"我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饶有兴致的问。
‘’然后?"他忽然极不自然地端起杯,喝了一口茶。
‘’没有然后了…",他顿了顿,:‘’这件事,我觉得郁闷,整夜整夜睡不着,没个人说…"
‘’做人实在失败…",其实这句不是首次听到,许多饭局他都有说;还有一句,:"你信不信我打你?"这两句话是他的口头禅,曾在环境各异的饭局上回音嘹亮,不论饭局上有谁,也不论人少人多…
他的家庭在村里,并非最差的那拔,但也不见得很好。家里兄弟姐妹八人,全都已婚,剩他一个人,老被人垫嘴皮子。不是没女的找他,怪只怪他眼剔…
说这两句一般都是酒过三巡,醉眼醺醺之后,紧接着就是不着边际的烦叨。大家都是朋友,听得耳腻了,也不当回事,权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倘若有生人在场,不明甚里,场面就闹大了…
不喝酒的时候,他是极好的:说话不慌不忙,谈吐得体。偶尔我感觉纳闷,仿佛他的身体里,有两个不同的角色在扮演他。他也许就像那些有名气的范儿演员,在不同的拍戏环境里有自已的御用替身?这样一想来,我自己也觉得可笑…
雨后的太阳照样热辣地闪人眼,不过,烦躁的空气变得柔和亲切多了,不似先前恼人的沉闷。田岸的风似有似无地撩拔着沉默的大地;一望无垠的田野里,稻子早已收割完,只留下一片发黄的稻杆,在无精打采地呆立着。望眼田野过去,是那条流经村头的,河面越来越窄的古老小河,再过去的高的岸面上,是镇上通往东西线高速公路的,日夜车流不息的325柏油国道…
他说着说着,忽而不再言语,只管低下头喝我倒的茶;然而他好像陷入了尴尬里。
有那么一阵,空气是凝固了一般…
我忽然间感觉很没意思了。
‘’有点累了,休憩下吧?"我轻声的说,
同时也带着一点歉意:
‘’改天,改天再聊?"
他不应声,仰起头来,痴了般,看着那没挂一丝云彩的高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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