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合适配图，于是自己画了…哈哈
大学的时候，因为在外地念书，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最疼爱我的爷爷，每周会给我打一两次电话。打少了他会特别想我，打多了怕影响我学习。
爷爷耳朵背，据说是战争年代被炮弹炸的。我每次都需要很用力地喊话，他才听个大概。“爷爷！我想你啦！”这是我每次的开场白，爷爷总是高兴的回答“我也想你啦”！
我上学的城市有个亲戚，我喊他舅公。有时我会给他打电话问好，偶尔也提着水果去看看他，一起吃顿饭，不过没多久他就搬去国外了。我寝室同学说，“你每次和你舅公打电话都是你在找话题说，但是你爷爷打电话来，就是你爷爷在一直说。”
爷爷打电话来，通常是表一表思念之情，再谈谈生活琐事，偶尔颂扬一下国家福利好。
有次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我从寝室走去教学楼的路上，路边两排忘记了是什么品种的树木枝繁叶茂（所以应该是春天），爷爷打电话来，问我“这几天蚕豆上市了，你吃了吗？”
也许各地对蚕豆的叫法不一致，所以这里我就具体描述一下。蚕豆，胖乎乎的绿色豆子，比大姆指甲盖大一圈，边缘处还有个嫩嫩的月牙形状小凸起，像要发芽了一样。我家一般红烧着吃，有点臭臭的，里面是嫩的，但表皮有点硬，运气好可以吃到几颗超嫩的不用吐壳。我喜欢咬一口，把里面嫩的部分挤出来吃了，把皮吐掉，假装在嗑瓜子。市场上会把蚕豆做成零食，城隍庙的五香蚕豆就很出名。有人喜欢硬邦邦的铁蚕豆，比如我爸，但我更喜欢酥脆的怪味豆，铁蚕豆对我来说像石头一样咬不动，就是比石头多一点佐料味。
我就纳闷，爷爷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蚕豆上市了，蚕豆有什么好聊的呢？但是在爷爷看来，到季节吃蚕豆了，是个值得一提的重要时间节点，就和过年吃甜糯米年糕一样重要，和冬至入九，每个九炖一只老母鸡一样重要。
爷爷叮嘱我“蚕豆上市啦！我中午刚吃了蚕豆，很嫩！你这两天也快尝尝” ，他好像在很有仪式感地分享给我一个秘密，我答应着好，可我没好意思和爷爷说，我不太喜欢吃蚕豆啊！
写到这里，我特意在网络上查了一下资料，“鲜蚕豆上市时间很短，因而豆农流传着 ’嫩3天老3天不老不嫩又3天’ 的说法。” 原来蚕豆是种时令性很强的菜，怪不得爷爷特意打电话来通知我，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随便分享下生活琐事。
我对家中吃蚕豆的记忆很模糊，只有一些片段，就像电影中的蒙太奇画面。
现在，我最爱的手机软件居然是买菜用的。这个爱好是在疫情期间激发的，那时候全国人民居家隔离，每天的生活极其简单，「吃」就成了我最主要的快乐源泉。我每天都要翻看好几遍买菜的APP，看看有什么时令蔬菜上市了。从春笋，到香椿头，再到洋槐花和红苋菜，时令蔬菜用自己的存在告诉我时间的推移，季节的交替，时间也就这样一点点地溜走。吃到这些时令蔬菜和野菜，总会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一些记忆中的画面，有意义的和没意义的，深刻的和模糊的。
说来也奇怪，小时候我一闻见香椿头炒鸡蛋的味道就想吐，现在反而觉得这是个高级的冷门怪味，让我想到小时候的夏天，放学回家闻到这个味道我简直要捏起鼻子。有一次谁带着我去郊外玩，指着一棵小树告诉我那上面是香椿头，我也不知道她具体指的哪，但我知道了那就是昨天中饭臭味的源泉。我不知道我现在买香椿头吃是因为记忆，还是因为食物本身？我喜欢的到底是那个怪怪的鲜味，还是旧时光？
有一年冬天，早上，爷爷看着窗外，一时兴起，用食指贴在玻璃上，划开雾气，写了个「食」字。爷爷的字很好看，苍劲有力（小学他没少帮我一起通宵写罚抄的课文）。他边写边和我说，“民以食为天”。我那时只觉得他在窗户写字的画面很突兀，我以为只有我这种小屁孩才喜欢在窗户的雾气上涂画。也许他想到了某一种食物，想到了自己的旧时光吧。
我总是看见爷爷坐在书桌前，桌上一副老花镜，一杯茶，他望向窗外，目光深远，在想事情。也许是在想他年轻时的趣事，也许是曾经部队里的生活，也许是思念某个人。爷爷平时话不多，也从未提起过以前。听说爷爷曾在北京工作，还配有小手枪和私人警卫员。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调到了小城市。也许是为了离故乡近一点？邻居阿姨有次说，“你是不知道！你爷爷奶奶刚来这边的时候，我们一帮小孩子追在后面跑着看，你奶奶穿了身旗袍，戴个珍珠项链，条子多正！多漂亮呦！” 我都不知道我奶奶还爱穿旗袍。
每次我们回老家，爷爷总要吃水芹菜，小笼包，大排面，且一定要去鼋头渚山上寺庙里吃一碗素面。姑姑抱怨，爬山累半天就为了一碗面，有什么吃头啊？爷爷绷着脸不说话，明显是不高兴了。
对他来说，那不是一碗面，是一碗家乡。
后来爷爷年纪大了，身体原因，回家乡的机会越来越少。也许吃到一些时令蔬菜，会唤起他关于家乡关于童年的记忆。也许爷爷的妈妈总会在初春炒一盘新鲜蚕豆。
爷爷小时候是虚报年龄才去部队当兵，那时他才13岁，背井离乡那么多年，儿时食物的味道却像一盏小灯点亮在记忆深处。
也许小时候并不觉得故乡好，可是当故乡已经住在了回不去的梦里，往事成了回忆，回忆中的人永远活在了回忆里，暮然回首，心中总有一丝光亮守护着那座温存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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