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窈扶起魏老爷后下意识看向妍羽，不禁皱了皱眉头。
“小羽？”远窈轻喊了几声，可妍羽依然站在原地发呆，远窈把魏老爷扶到一边后立即跑回来拽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啊，没事”，妍羽抹了一下眼睛，正要转身见干爹已拔出剑，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妍羽拔出远窈的捕快刀，同时推走她绕过师公朝干爹砍去，逼到师公胸前的剑“啪”一声落到了地上，干爹捂着胳膊跑了。
远窈惊魂未定，妍羽已经将师公扶到了魏老爷身边，远窈远远注视着妍羽，有点鼻头发酸，不知道妍羽都经历过什么，这般的处变不惊可不像是在别人庇佑下走镖能练出来的。
远窈缓缓走到他们身边，看着妍羽欲言又止，妍羽扫了她一眼便一手搀起师傅一手搀起师公，半低着头往前走。
四人一路无话，躲到了木瓦县城附近的驿站里，想必苏老爷胆再大也不至于追杀到驿站去。
驿站里住着会专业包扎和疗伤的捕快，药物也算齐全，魏老爷的伤口处理好后，单独一间休息去了。
师公盯着妍羽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一直不说话，看远窈忙着准备药和纱布问道：“这位姑娘也受伤了？那我在这多有不便，我先出去。”
师公扶着床框往起站，颤颤巍巍的身上像是压了几百斤的重物，远窈赶紧跑过去扶住说道：“是小羽胳膊受了点伤。”
妍羽这才慢慢扭过头，像是这会儿才知道师公也在的神情，挤挤脸蛋似笑非笑地说道：“刚刚多亏师公机智，利用师婆对干爹的感情混淆视听，才骗的干爹信以为真，否则我们四个人今天都不能全身而退了。”
“假的？”远窈嘀咕了一声，总觉得事情发生时虽然感到无比诧异但并非不可信，除非小羽的师公曾是戏台上的台柱子，演技精湛。
“小羽毛，这件事确实是师公对不住你爹娘。”师公说着就往下跪，可膝盖无力瘫倒在了地上，扑通一声吓得远窈顿了一下才去扶。
“别开玩笑了，哪有这样的”，妍羽说着就往后退。
师公慢慢往前迈着步子，说道：“这么多年一块金矿都没能挖出，想必你二师叔早都察觉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你想想，就算只有一半地图也不至于什么都挖不出来吧。”
“天下没有你这样当师傅的，没有，没有……”妍羽退着撞到了墙上，“你刚刚就是在骗干爹，为了救我们在骗他，对，就是这样的……”
“我骗他？那真正的地图在哪，你怎么不问？其实你已经信了。”
妍羽对师公的话毫无反应，耷拉个脑袋重复你就是在骗他。远窈这才反应过来小羽不大对劲，赶紧跑过去抬起她脑袋，看她一脸笑容却眼眶含泪，摸向她额头没有发烧，又拿起她胳膊看伤口，也没有发炎，这才松了一口气。
师公念叨着对不起竟磕起头，远窈左右为难，听师公念叨说更对不起所有死去的矿工和与此事相关之人，自己有罪早该被大卸八块了，更是深信不疑，脑子里正组织语言想怎样劝妍羽，瞬间被妍羽推开了。
妍羽跑到师公面前，凳子被撞倒了她似乎都不知道疼，泪如雨下哭喊道：“你让我信什么，你让我接受我爹娘的惨死只是因为你的一句谎言？你们夫妻之间的一个赌？太荒唐了吧，换作是你，你能信吗？为老不尊有意思吗？”
“小羽”，远窈立马搂住了妍羽肩膀，“如果你师公当初能想到事情会恶劣发展到这一步一定不会那么做的，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就当是师公做错了事，你可以选择不原谅，但事已至此，爹娘也回不来了，不要再次困住自己。”
“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妍羽苦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代价也太大了，一个看似玩笑的赌要去了我爹娘的命，散了我的家，更是毁了我的人生……”
“不会的不会的”，远窈赶紧抱过妍羽的头搂在了胸前，“小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今后有我陪着你，由我来弥补你丢失的那部分人生体验。你现在有爹有娘有弟弟，还有你最好的朋友小丁呢。”
妍羽脑子里正穿插而过无影惩罚罪犯的所有画面，闭紧眼睛试图不想画面却加速闪过，她头疼欲裂，嗓子沙哑的啊啊喊了几声远窈便抱的更紧。
她挣扎着却感四肢无力，胸闷气短，此时倒像个出生不久的小婴儿，不会用语言表达痛苦只是一味的哼哼，远窈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头发，给师公摇头使眼色。
十几年前衙门口的板子似乎穿越到了此时此刻，正一板子一板子的敲打妍羽的心，她痛恨衙门的不作为，更痛恨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憎恶师公的无脑行为，更憎恶这一年多自己的所作所为。
阿炎说的对啊，曾以为自己是替天行道，衙门昏庸无能便理所当然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可一切都像师公师婆打的赌，骗骗自己的假象罢了，就像那些人死前喊到的，我损人不利己，这样的变态如何配得上远窈，也突然理解阿炎为何舍得离开酱油桶了。
我们双手沾血，该如何面对那神圣的捕快刀。
远窈看妍羽不再乱动，弯下腰试图将她抱到床上，一只手刚松开，妍羽猛地咳嗽了起来，停止后推开远窈就往外跑，急的远窈用命令的口气喊她回来，可妍羽头也不回。
楼梯下到一半时妍羽突然脚一滑滚了下去，远窈一个纵身飞下，虽然来不及抓起她但护住了她的头，轻轻摆弄着她的身体边检查边埋怨道：“你冷静点好吗？不要吓我好吗？快动一下看看撞到哪了，哪里疼？这疼吗？”
妍羽看远窈按一处就问一遍疼吗，小嘴一撇嚎啕大哭，远窈愣了一下但终于舒了一口气，摇摇头给她抱回了房间。
没一会儿，师公听到了妍羽的呼噜声，捋着她的头发叹气道：“唉，你三师叔家的小豆子不知道会不会像你一样平安长大了，怡王爷既已登基，此事若曝光你二师叔就是欺君之罪，所以唯有我以死来谢罪，也可以下去找那些因我而死的人赎罪了。”
“是女孩吗？”
远窈突然一问师公没反应过来，看着她擦掉了眼泪。
远窈也坐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妍羽说道：“您说的小豆子如果是女孩，她还活着，出事那年两岁，现在……”
远窈犹豫了，若说出小娃的近况，怕是师公会气的背过气去，她微微一笑继续道：“她现在过得挺好的，被好人家收养了，我和小羽与那家人熟识，我们的意思都是不告诉孩子真相。”
“那就好那就好”，师公说着站了起来，走两步依然无力，“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看你与小羽毛关系匪浅，我也不怕你笑话。
我当时也是在气头上，苏儿这个孩子啊，从小到大嫉妒心强，大事到娶妻小事到一日三餐，他都要抢他师兄弟的。
我家老婆子总是说苏儿可怜，没爹没娘一直流浪是我们捡回来的，不像师兄弟是父母送过来的，所以一直宠着惯着。
怡王妃的表妹，那是小羽毛奶奶家的亲戚给她爹介绍的提亲对象，也不知道这老二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女方主动提出这门亲事要的是老二并非老大。
而老二成亲后日日想着如何巴结怡王爷，你说他爱人家吗，一转眼好几年过去了，小羽毛都能打酱油了，小豆子也出生了他们连个孩子都没有。”
远窈听着忽然走了个神儿，夫妻之间的事想必外人是无法猜测的，爱与不爱也似乎与子嗣无关。
“后来老二成了怡王爷的心腹便叫着师兄弟一起投靠怡王爷，开始我还觉得他算有良心的，有了出息并没有忘了师兄弟，可谁成想怡王爷贪图享乐生活奢靡，私吞赈灾款。
老大老三知道后想管又管不了，人家是王爷啊，他们只好劝老二离开怡王爷，真的想要从政进而飞黄腾达也另寻他法，可老二不但不听劝还骂他们不识趣。
我知道此事后便决定将老二逐出师门，可我家老婆子心疼他，非说王府再好也不是他的家，万一哪天在外面受了欺负，还是得有个可依靠的根。”
“所以说我爹娘并没有私吞赈灾款。”
“当然没有。”师公接完话才反应过来妍羽醒了，和远窈两个人都看着她却不敢继续说。
妍羽目不转睛望着床顶板，轻声细语地叨咕说：“我爹娘没做错任何事却死了，小豆子的爹娘也没做错任何事也死了，做错事的人却活着，全活着，都活的好好的……”
师公听着句句扎心，对号入座到自己身上频频点头，远窈扶着他去了隔壁。
其实妍羽心里想的全是自己，和爹娘比起来还有资格活着吗，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在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重复。
想到狗蛋时她突然喊着远窈坐了起来，没得到回应一转头竟有些晕。
远窈跑进屋，看妍羽下床了立马拦住埋怨道：“我以后可不敢把你一个人丢下，那会儿买完花火回到客栈看你不在，以为又是被你干爹掳走了，丢下花火就去衙门借了捕快，以后你可什么事都不能瞒我。”
妍羽就像是没听见，依然推着远窈要赶紧出去一趟，急的远窈故意按了一下她的伤口，看她痛的皱出一脸褶心里也跟着疼，可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涉险。
“你别乱动，我给你包扎，明天我们就回家，后续的事爹会和当地衙门沟通，你干爹总不能追杀我们一辈子吧。”
“不是”，妍羽急的直咳嗽，她把矿工的死和狗蛋的死往一起一联想便心里堵得慌，可全身无力挣扎不过远窈只好说道：“那你去帮我查查，那矿山里所有死去的矿工真都是累死的或试图逃跑被打死的吗？
我一直以为是干爹念着怡王爷的情，自愿不受封为官也要帮皇家守护矿山。只是因为他不常在管理不善才导致频频死人，现在看来恐怕是在灭口啊，不管干爹想着什么法儿的拖延圣上，那进去的人都不可能活着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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