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的跟曾经受过教育有关,母亲一直挺喜欢文化方面的东西。我小的时候,家里没有收音机,她把能找到的书籍都拿来看。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家里的照明工具还是煤油灯。家里母鸡下了几十个鸡蛋的时候,就会拿到不远的单桥集上去卖。换来的几块钱,油盐酱醋和点灯的煤油。家里的煤油总是比邻居消耗得快一些,因为母亲晚上的读书。
煤油灯是用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铁皮盖或者铜皮的金属盖子上钻个小小的孔,比黄豆大概要小一点,穿上一段搓好的棉线。晚上一切收拾好了之后,母亲就会把煤油灯挂在床头的墙上,打开不知道哪里寻到的书,聚精会神地看。
有时候也会缠着母亲念书上的故事,她拗不过就开始念书,念着念着,她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翻书页的哗啦哗啦声响起的时候,我知道母亲又入了迷,忘记给我们读书了。我躺在母亲身边,书页挡住了昏黄的灯光,我在暗暗的阴影里,想象着书里有哪些精彩的世界,吸引着母亲这样的入迷。就这样听着,想着,慢慢就入了梦乡。
后来我家的土墙上有一道黑黑的煤油烟痕,一直显眼地在那里几十年,直至土房子倒塌。
忘记什么时候了,家里多了收音机。里面有许多乡村戏台上听不到的豫剧唱段,还有精彩的广播剧,评书。那时候中央广播有一个《小喇叭》节目,里面有好听的童话。一年四季,在其他三个季节农忙不是那么忙的时候,刚好母亲心情正好,就会给我们讲故事,各种各样的民间故事。
憨厚的大哥,奸诈油滑的二哥,聪明善良的三弟。兄弟三个各自成家后,三弟发现了宝藏,被贪婪的二哥发现暗算,总是在经历波折后,遇到大哥的帮助,给二哥有力地反击后,原谅了他,三兄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母亲这个经典的故事模式套用了很多次,反复地给我们传递着善良才是人生大道的价值。
到了冬天,彻底不忙了。院子里就开始响着收音机里传来的各种节目。母亲就会在院子里做鞋。我会把棉线扯进门鼻子上挂的小锁上,一个胳膊肘顶着腰板,顶住几根合着的棉线一端,更多的时候是用牙齿咬着。两只手手掌相对,上下搓着不停地给棉线上劲儿。一半搓好了再搓另一半。很快一根棉线就搓好了。家里的棉鞋,带绊单鞋,锅盖上狗尾巴般一圈圈的针脚里,都有着我和母亲的亲密合作。
九零年代吧,家里有了一台二哥淘汰的旧电视机。从此母亲又迷上了电视,她的观看类别更加的广泛,各种恩爱情仇的故事归到最后,就是人心要是坏了,不管之前怎么风光,到后面总是要倒霉的。
家里的电视总是紧紧随着哥哥姐姐们的电视更换频率不断地升级。河南电视台的《梨园春》,央视的戏曲频道,加上各个卫星电视的电视剧频道不间断的播放,让母亲的晚年生活多了不少乐趣。
皖西农村,生儿嫁女上学结婚,都喜欢请几个戏班子,在咿咿呀呀的喧闹中更增添喜气。村子里的老年人呼朋引伴,骑着三轮车,载着乡邻,呼啦啦地去听戏。他们在路上念叨着乡邻间家长里短,说着点戏主家的乖孙佳女,高高兴兴地去听戏。
父亲最是喜欢这种生活。方圆十里那个村子唱戏了,他都会先骑着小电动车去“踩踩点”,探好路径后,就带着母亲和婶子大娘什么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听戏。每次听戏回来,父亲坐在门口的摇椅上,听母亲讲解着戏曲剧情,谁是好人,谁是奸狗,谁的扮相好,谁的唱腔好听……父亲听不懂这些戏曲,可能也不明白戏剧里爱恨纠葛的故事和人们,但是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听戏中,有着别人无法明了的平淡幸福。
去年,小哥给母亲换了一个更大的网络电视,教她怎样选台看电视。只要母亲在家,总是少不了电视剧的爱恨情仇和戏曲的悠扬唱叹。
有时间的时候打开家里的监控器,安静地看到屏幕里母亲在电视前吃饭,休息,听戏追剧……总有种淡淡的岁月静好。
每晚七点到八点,是属于父亲的电视时间。他会安静地坐在电视前面看新闻,看全国的天气情况,尤其是广东和海南的天气,在父亲的心理尤为关注。
偶尔,遇到很精彩的电视剧,母亲就会抢父亲的电视时间。父亲咕哝几句算是抗争了。
现在,爱好听戏看剧的牛女士去了另一个世界,父亲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除了新闻,他不再打开电视机,之一个人在躺椅上静静地坐着,躺着。不说一句话能过一上午或整个下午的半天时光。
他也许,也很想念那个喜欢叽叽喳喳给他讲解戏剧的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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