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还是沦为大多数

文/会讲故事的蒋同学

回忆像一条狂犬，追咬了许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提及你，我还是能清晰地回想起我高一那年你作为高三的学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面对着台下的人头攒动丝毫没有一点畏缩地说出的那席话。那时的你，棱角分明，骄傲地倪视着这个世界，所以在你说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小济天下的时候，台下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这才是我熟悉的谢家少年，那个被我们初中化学老师当做例子讲给以后的每一届学生听的少年，他说，你是他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是他的骄傲。是呀，化学拔尖考试考满分的人有几个，能在大冬天跳进刺骨的鱼塘里救人的人又有几个。

因为我们家是在一块的，所以总是一起上下学。我还记得那个早上，吃完早饭后，我们就一起去学校了。路边要经过一个鱼塘，水大概到肩膀吧，还挺深的。平时，路过那的时候，我们总是要捡起几块石子打水漂，可是那天，我们刚捡起两块石头，我还没反应过来，你就扔掉了石子，噗通跳进了鱼塘，像个义无反顾的战士，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你把那个小小的姑娘从水里捞出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要叫大人，南方的水塘是不结冰的，可是这不代表它不冷。我看着满身泥泞冷得浑身打哆嗦的你，不知为什么噗嗤笑出了声，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平时把白衬衫穿得一丝不苟的你，有着少见的狼狈。于是，我带着你翘了第一节课，是的，我居然带着学习标兵翘了课。事后，你还调侃我，你居然带着小爷我翘了课，这是你的荣幸啊。是呀，这是我的荣幸，见证了你英勇事迹的全程。

高中时代，你依然骄傲依然张扬，文理分科之际所有的人都以为你会选理科，毕竟理化生三科成绩都是年级顶尖。可让所有的人大跌眼镜的是，你选择了文科。你给我的理由是，以后小爷我是要学法律的人，读理科不是我的志向所在。我一想，是呀，你的胸怀大志，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匡扶天下，学法律的话，行走在党的光辉下，以后一定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

你高考完后，如愿以偿去了中国政法大学，中国法律人的顶尖学府。这之后我们没什么联系了，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了。你大一刚开始的时候，偶尔还会给我写信，鼓励我好好学习，给我讲学习方法，讲减压方法。这天南海北的，你都不忘让你的光芒照耀到我。可下学期的时候，你就和我失联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过。

只是我听说，你妈妈在那一年白血病死了，爸爸又娶了个继母，继母自己有个孩子，所以对你妹妹很不好，家境本来就不殷实的你，只能开始半工半读，日子过得很窘迫。再次见到你，是在我上大学以后了，有一天你突然找到我，说要来我的城市玩。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眼睛里的星光不见了，起初我以为是我的错觉。直到我带你出去的时候，听你沾沾自喜地跟我说，你这次还是买的学生票，其实已经超额了，是你跟售票员磨了好久的嘴皮子才买到的。听你跟街边的小贩讨价还价，听你说，你觉得法律是没有温度的，你觉得善良没有意义。你说你的愿望就是，以后打价格最高的官司，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赢。

我突然好像有点不认识你了，那个信誓旦旦地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小济天下的少年真的死在时光里了吗？那个我从小崇拜到大的别人家的孩子，终于还是沦为大多数了吗？那个毫不犹豫跳到水里救人的少年把他的善良弄丢了吗？

我以前一直觉得，苦难会使人坚毅，可是我从未想过，苦难会让一个骄傲如斯的少年沦落到我不认识的境界。终于，谢家少年，还是失去了他想要的芝兰玉树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