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寒夜彻骨,秋风习习,不及他心如死灰,意冷神颓。他带着沉沉的醉意,跌跌撞撞向前走去,在一处庄严宝相的庙宇前驻足呆立,痴痴地望着白帏处那一抺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心头泛起丝丝苦楚。
佳人明明近在咫尺,金尊佛像冗立其中,却仿若隔了天涯之远。他仰天长叹,天意弄人。谁知痴郎心碎,只让那曼妙佳人青灯古佛伴终老。
时间回溯三年前,大漠荒沙中,边境商客却能见到如此温婉的一位佳丽。
她带着江南美女的风韵,又有着大漠儿女的飒爽与干练。她伸出皓腕,皮肤白皙娇嫩,一双修长美丽的手,轻轻的拂过碗筷,仿佛在拔动醉人的情弦。
她一层一层的擦干,然后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上。如此反复,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手中的工作,世俗眼中不厌其烦的工作,在这个美丽少女的举手投足间却像一幅古雅的画卷般令人流连沉醉。
大漠中疲劳不堪的旅人,见到眼前的场景,也会忍不住勾起无限思乡之情,想起了家中的娇妻美妾,嗷嗷待哺的稚儿……虽然客人不是很多,可这个沙漠中孤立的小酒馆,还是每天迎来送往,生意罕见的非常红火。这个俏丽的洗碗厨娘,总是喜欢穿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当她笑起来,弯弯的眉眼仿若天上的月牙儿般可爱。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每当炊烟升起,夕阳西下,大漠中又会迎来新一批旅人。
沙漠中来来往往有很多过客。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秘密。姑娘在不忙的时候,会盈盈起身走出店外,摆个小檀木桌,倒上一壶花茶,桌上摆几个大茶碗。
当有客人经过的时候,她会笑吟吟地把茶碗递过去,换他们一个感激的微笑,然后顺便打听一下中原的情况。说起中原,她已经好久没有回去了。
其中也有客人会问起她的身世,可她总是含糊其辞的溥衍过去,也有人问她为何会离开中原,她也只浮起一个忧伤的笑容,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有人猜测,她也许在等一个归人,但从来未从她囗中亲自印证,她从来不说出她真正的意图,她打听的事儿和她的关糸。她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偶尔附和上一两声,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真正关心的是什么。
有一天,小店外,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客人,浑身沾满了鲜血,虚弱的靠在一匹战马上,他是一位身受重伤的年轻人。他滑下马,躺在店外,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就昏迷了过去。
那位俏丽的厨娘和众人把他抬到了店中。将他扶到了床上,其中有略懂医术之人为他诊了诊脉,原来是多日没有进食以致身体太过虚弱。
看他憔悴不堪的样子,一定是饿坏了。厨娘返回厨房,一阵熟练的锅碗瓢盆作响,转眼间一碗热气腾腾,带有稻香甜味的米汤端了上来,汤中还配制着菜叶肉丝,看上去鲜美可口。
她坐在床边扶他慢慢喝下,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慢慢地醒转过来。姑娘又用温热的毛巾轻轻的擦干他脸上的灰尘,露出来他原本的容貌。
那是一个面如冠玉,非常俊俏的男子。尤其是他的一双桃花眼,纵然一路风尘满脸疲惫都遮掩不住他眼中的神釆。
他谈吐温雅,谦和有礼,天然气质中带着脉脉柔情,总在有意无意之间就拔动了女儿家的情思。
自从救下来这个男人,好长一段时间他就一直留在店中休养生息。他的身体渐渐地恢复,后来终于可以下床行动了。没过多久他都可以帮厨娘打打下手了。
客人依旧每天迎来送往,可厨娘眼中却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因为那个人已经不经意间走进了她的生命。
转眼冬去春又来。在这个小店中,他们相依为命,度过了无数个日夜。
然而终于有一天,男子说,他要回到中原去,因为那里有他未完成的使命,和他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但是他说,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不会忘记当日那碗米汤的味道,他会永远记得他的救命恩人。
他甚至单膝跪下发下誓言,终有一天他会回来接走她的。
厨娘却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我不会离开的,我是在等人,可我等的那个人,并不是你。”
男子却并不介意,仍然坚定道,“终有一天,我会回来,来喝那碗属于我的米汤。”他深情款款的望着她的眼睛,好像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未来,相偕相依,夫唱妇随。
“也许吧。“厨娘淡淡的笑着,眼中却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心中满是酸楚。
她默默无言的看着那抹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已的情绪,两滴清泪顺着她光洁柔美的面庞滑落,一滴,两滴掉落在炙热的沙土之中,倏忽不见。
又过了几年,沙漠中冗立还是原来的小店。远远的旅道上,有一骑轻尘,绝尘而来。
马上的贵客英姿飒爽,器宇不凡。身后还跟着长长的马队。
队伍之中,还有一乘漂亮的软轿。上面披红挂彩,宛若迎亲的喜队。
青年跳下了马,走进了小店。店中的摆设恍如昨日,只是柜台后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青年抬手作了一辑,询问道,“请问这家店原来的主人哪去了?”店家模样的男子细细打量他一番,神色微微一动,说道,“公子想必记错了,我一直是这家店的主人。”
青年公子双眉紧凝,神色有些不安激动,“不可能,你骗人,她去了哪里?请你告诉我。”店家冷漠的摇摇头回答,“公子一定是记错了,这家店的主人从来就是我。”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说好的,我会来接她,为什么,她不肯见……不肯见……我。”
青年公子风尘仆仆的喜悦瞬间化成了满腔的失魂落魄。“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他低声嘟囔着,忽觉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再次醒转,他躺在店中的一处软榻上,身旁是那位店家。
店主人幽幽叹了囗气,“我有一件事,是一个姑娘拜托我转告一位有缘人。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一位年轻将军来这里寻找他的救命恩人,你就将那个故事讲给他听。”
“有一对兄妹,本是忠臣之后,因为遭奸人所害,被迫逃离中原。他们孤苦零仃,流离失所,幸亏当地人好心收留。
后来他们在大漠之中开了一家酒馆。生意虽不兴隆,勉强可以维持生计,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的度过。可是有一天,大漠之中忽然来了一个人。他恹恹欲死,妹妹好心救下了他,喂他喝米汤,照料他病弱之体,还帮他清洗衣服上的污渍,也正因为如此,发现了他身上的秘密。
他怀中有一封密信暴露了他的身份,他是一位对抗蛮夷的小将军,而衣服上绣的家族族徽却是他们杀父仇人的家族族徽。
此人竟然是他们仇人之子,哥哥想要一刀杀了他,可是最终还是没有下手,被她的妹妹阻止了。
因为他的妹妹说,这名男子虽然是他们的仇人之子,但是他现在所要做的却是为国为民的忠义之事,他是对抗蛮夷,保卫边境的大将军。
在国家大义面前,国仇家恨,孰轻孰重,自不用说。愿从此与他恩怨两清,再无瓜葛。可是后来,他的哥哥发现,他的妹妹居然爱上了他们的仇人。
为了大义,他可以不杀他,但他不能容忍他的妹妹委身于沾满他父母鲜血的仇人,所以他希望此事能有一个了结,如果他的妹妹背叛他,他永远都不会再见她。”
“所以你就是他的兄长,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出现在店里的原因。因为你不想见到我……“店家没有回应,却仿佛已是默认了。“那你为什么又出现了,是她出了什么事了?”
“她托我转告那位有缘人,等他回来的时候,会为他送上一碗米粥。然后,请他永远的忘记她,还有沙漠之中的这家小店。”
店家从后堂端出了一碗米粥,递给了年轻将军,然后冷冷坐在一旁。
店里飘散的还是昔日的米粥那熟悉的香味,将军呆立半晌,脑中似乎闪过了前半生经历的各种画面,朝堂封将,少年意气,驰骋沙场,戎马半生,浴血杀敌……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姑娘温婉的笑容之中。
“我想见她……“将军跪在了店家面前。
店主人先是一怔,随后幽幽叹了囗气,“我本以为时日一久她会慢慢忘记你,可我最终还是错了。也罢!”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他,“等你愿意放下一切,就去找她吧!”
小店依然孤零零立在大漠之中,店主人看着天际边的日落月升,轻叹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阿妹,如今的你,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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