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厨房就进入了主屋。主屋被大半堵墙分隔开,北边没有门的小开间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趴在炕上睡觉,孩子的身下压着半条被子,另外半条无情地顺着炕沿边耷拉到地上。南面更大的空间里人头攒动。
屋顶上空悬浮着一团团灰蓝色的烟雾,浓重的烟味夹杂着不太好闻的干热气息直扑面门。夏老三忍不住干咳几声,以缓解喉咙间突如其来的酥痒。
“三哥回来了?今年回来的早呀!”看热闹的赵永听见咳嗽声,回头热情地和夏老三打招呼。
“呦,老三,听说你混得不错呀,不在外边花天酒地,还舍得回家来过年?”比他早几天回来的赵俊成从麻将桌前抬起头,酸溜溜地插话道。
“说不准是有谁给勾搭回来的呢!”一个泼辣的女声响起,大家都跟着笑起来。说话的是赵大强的媳妇儿潘月梅,十里八乡有名的悍妇。
夏老三干笑一声,“嗨,还不是给人家打工。”他知道赵俊成指的是他当上小工头的事儿,马上喜形于色起来。在村子里,消息的传播速度比病毒还快,好的坏的,什么都瞒不住。他一边得意地跟大家寒暄,一边查看屋里的情况。
地上一桌麻将、一桌牌九。炕上一桌扑克,加上站着看热闹的,总共约有二十来人,其中还有三个女人。
“回来两天了,还没见几个人,可巧都在这儿碰见了。”夏老三正想着,忽听有人叫他。
“三哥,你来的正好!”坐在炕桌前炸金花的鲁耗子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头来,“正好我媳妇催我回家,你坐我这里玩儿吧!”
“那可不行,你小子赢点钱就想溜,门都没有!”还没等夏老三反应,坐在鲁耗子对面的老韩头说话了。他是这屋里年纪最大的,是村里大户。老韩头家底殷实,是赌场的常客。
“哎我说韩大爷,我才赢几个钱呀,至于溜吗?”鲁耗子不满地嘟囔着,“你没听见我媳妇给我打电话呀?我再不回去,等她找过来,你们谁都别想玩了。”
“鲁耗子新媳妇的泼辣程度远近皆知,闹不好真来掀桌子。”老韩头想想没再言语,转头问夏老三玩不玩儿。
夏老三看着眼前久违的熟悉场景,心里一热。他摸着裤兜里冰凉的一万块钱,干笑着说:“你们玩儿,我看看热闹就走,我还有事呢!”
“哎呦,黑灯瞎火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办呀,你难得回来,累一年了还不玩两场,阎王爷还有打盹的时候儿呢!”丁香说笑着推夏老三往炕上坐。“难不成你在外面发了财?不稀罕跟穷乡亲玩儿了?”清脆爽利的声音从两片不停开合的薄嘴唇里发出来,像极了村里办红白喜事时敲的铜锣。
夏老三看见鲁耗子麻利地扔出最后一把输掉的钱,敲敲压麻了的小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要给他腾地方。他藏在裤兜里的手指依然在钞票边缘处不停地摩挲着,他国字形的脸上泛起阵阵红晕,浓重的眉毛下,一双不大而狭长的眼睛里闪动着亮光,鼻翼微微煽动,不算小的嘴微张着。一点跃跃欲试的心思在他心底里升腾而起。
“累一年了,我打两把牌怎么了?就五百,输完就不玩了,赢了给儿子买个智能手机。为这事来之前还把臭小子骂一顿。这个不孝子,竟敢说老子没能耐,连手机都买不起。整天想着玩,一考试就倒数,我辛苦赚钱供他上学,哪成想知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夏老三抽出握钞票的手猛的一挥,像赶苍蝇一样把恼人的心思赶出脑子。“何以解忧,唯有牌桌。”像是下定决心,他绕开四处找鞋的鲁耗子,三步并作两步朝牌桌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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