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她身边的蝴蝶
文/曾晓吾
她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一只蝴蝶停歇在洁白的天花板上，扇动着粉色的翅膀。
一只粉色的蝴蝶。像一朵开得正好的桃花。
哪来的蝴蝶？她迷迷瞪瞪望着窗户。窗户是紧关着的，真是奇了怪了。
她不知道，那是我。
1。生离别
四周很静，白净的墙壁反着刺眼的光，白色的被子上披散着一蓬头发，凌乱，灰白，没有生气。
顺着头发望下去。是她。一夜白头！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我缓缓欠身起来，伸出手，想把这些散乱的头发拢起来。她动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你醒了？她惊喜而急促地站起来，我去叫医生！
别走！我拉住她的手，别走，你一走开，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别吓我！她伏在床沿哭起来。
别哭，我们不是早就说好的吗？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另一个一定要去寻找，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去找回来……不许偷懒……我抚着她的头发，闭上眼睛，喘一口气。我感觉自己的话越来越飘渺，自己听起来都像是天外之音。
不，不，别离开我！
你一定要记得，我们的暗语……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感到自己已从床上那具虚弱的肉身中抽身而起，飘在半空中。床上的那个躯壳颓然躺下去。我看着她扑向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恸哭。
别哭了，亲爱的，我还在……
她太伤心了，听不到我的声音，只是不停地哭，瘦削的肩膀抖得厉害。
我叹息一声，想去扶住她，给她温暖，力量。但灵魂据说只有七克重量，它太轻飘了，只能在她身体上方飘来荡去，始终无法停落下来，无法触摸到她的身体。看着她悲痛欲绝，我却无能为力。
房间里人多了起来，人声嘈杂。人们终于强行将她拉走，一张白布单将他的身体从头到脚罩住。
我跟随着她，在她头顶上方飘来飘去。我要看着她，守护她。
2。桃花节
江南的三月，桃之夭夭，花开得灼人的眼。
我喜欢去桃园里游荡。那里是我们初相识的地方，也是留下我们最后欢笑的地方。每当她能够暂时忘却伤痛，安静休息或全身心投入工作，我就可以松一口气，暂时离开她而飞到桃园里。
夜晚的桃园静谧宜人，桃花的香气在清凉的夜气中浮动，我放任自己于无形，随香气四处流溢，对我而言，那是一种最舒展最惬意的状态，不用聚力凝神。白天就不同。白天的桃园总是热闹异常，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行于花影之中，惊扰了桃花，拂乱了香粉，也搅散了我的形迹，扰乱了我的视线。
我希望在人流中能看见她，但我总是失望，人群中没有我希望见到的身影。
我还记得，首届桃花节，在人群中我遇到她时，她穿一件水蓝的连衣裙，像一位天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背着相机，悄悄追随着她，亦步亦趋偷拍。她偶尔的回眸一笑，让满园的桃花黯然失色。那一天我知道，她是我命里的桃花。
第二年桃花节，我们相约着一起去看桃花。她穿着水绿的连衣裙，像一位凌波仙子。所有的桃花都看着我们点头微笑。我说，你看，它们都羡慕我走了桃花运。她双目盈盈，两朵桃花飞红了她的脸颊。
第三年的桃花节，她穿了粉色的连衣裙，走入桃花中，忽然就消失了踪影。我惊慌失措，在漫山遍野的桃花中搜寻她的身影，可分不清哪是她，哪是桃花，只感觉她的眼波，她银铃般的笑声，她如瀑布般又黑又亮的长发，在桃色的花海里流动。
你简直就是一个桃妖。我的镜头忙乱地追寻着她，应接不暇。
是啊，是啊，我就是桃妖，千年的桃妖，专门来勾你的魂魄。她从花海中冒出头来，冲着我妖娆地笑。
好啊，小生的七两魂魄，姑娘若看中了，只管来取！
那本姑娘来取了！她咯咯地笑着，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跳过来扑向我。
我故作严肃，慎重地训导她：下次不准再顽皮了，这人山人海，走失了怎么办？
那你就去这人山人海里寻我！她莞尔一笑，点着我的额头，一定要找到我喔，不准偷懒！
我捉住她，心口如小鹿乱撞。她低眉顺眼，粉面含羞。
花枝颤动，一片一片的桃花落下来，落进我们的眼睛里。
3。桃花劫
一语成谶。返城路上的一场车祸，果真要了我的性命，果真让我们相互失散，阴阳相隔。
我命犯桃花。躲不过的桃花劫。是命。我认。
可是可是，隋云，你知道吗？我的魂魄一直都在你身边，一直都在，从没远离。你不幸福，我的灵魂便无法安歇。
已经两年了，这个喜欢桃花的女子，走不出当年的桃花梦，走不出那场桃花劫。她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盈盈的眼眸里，一潭死水波澜不兴。
如果不能平静地面对过去，又怎么能有新的未来？很多时候，我会与她静静地交流，她应该感应得到我的心意，听得见我的暗语。
隋云，你不能这样。
我能怎样呢？你说，我又能怎样！她仰起头，望着飘在半空的我。
我们说好的，你要去找我，不许偷懒，不许失言。
人海茫茫，我到哪儿去找你？
在外面的世界，在人海中，我无处不在，只是，我可能会换了名字，变成了另外的样子，甚至相见时互不相识，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在人海里等你，等你去了解，去发现，等你来与我相认。
我累了，我不想找了。
不，你根本就没有找过！你只是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不愿意走出，不愿意面对……
找不到了，拓桑，再也找不到了！她绝望地摇头。
隋云，坚强一点，勇敢一点，你会找到的……只要你还记得我们的暗语……
不会的，不会的，永远不会的！她伏在桌子上，放声痛哭。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从半空中落下来，轻轻落到她的肩上。隋云，又是一年桃花节了，去看看桃花吧，就当我在桃园等你，就仿佛三年前我们的相遇，隋云，去吧，只有走出这一步，你才有找到我的可能……
图片来自网络
4。再邂逅
她从游览车里慢慢走出来，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一身纯白的连衣裙在姹紫嫣红中分外显眼。
这已经是第七个桃花节了。这几年来，我知道她经历了怎样艰难的心路历程，才勇敢地迈出这一步。
一起的女孩子们大惊小怪兴奋地叫着，笑着，闹着。她落在了后面，步履犹疑，迟缓。将目光胆怯又躲闪投向桃园，刹那间花容失色。
她惊叫一声，蹲下身去。我急忙从那片桃林中飞过来。还好，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停下脚步，关心地问，姑娘，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她将头俯在膝盖上，抱着双肩瑟瑟发抖。小伙子扶住她，姑娘，别怕，我帮你。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目光无助地望着他。
你好，隋云，我叫天亦。小伙子大方地伸出手。
她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缓缓站起身，眼珠不错地看着他，狐疑地问，你认识我？
小伙子笑着说，当然，早就认识，你不记得了，我们在一个写字楼上班，上下班偶尔会碰面。
可我不认识你啊！
从现在开始，不就认识了吗？小伙子顽皮地笑，真诚地看着她，你还记得吗，有一次……
我会心地笑了，轻轻落到她的肩膀上，悄悄对她说，恭喜你，隋云！你看那些桃花，真是太美了！
她低着头，似在聆听我的暗语，又似在回忆小伙子的提醒。
我知道我该安心地走了。我要去寻找蝴蝶的世界。我轻松地振振翅膀，飞入那片粉色的桃花云中。
那里有好多蝴蝶在桃花中翩翩起舞。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