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只有女儿的父亲，都是孤胆英雄。

01

我有两个爱好来自我的父母。看书是妈妈的影响。唱歌先是有了老爹的基因，再后来自己很喜欢。

在老家姥姥身边呆着的时候，成天和院子里的一群孩子疯跑，上树，捉迷藏，跳皮筋，打雪仗，玩游戏，整个大院是我们的游戏场，非常happy 。后来父母工作调动，他俩先回来，我到了上一年级的年纪才回到他们身边。

整个童年里，我可能会眷恋我姥姥对我的好，兄弟姐妹一起玩的乐趣，还有院子里交到的好朋友。唯独没有老爹的身影。

我舍不得离开，我妈来接我，我一路哭着回来。

02

回来后，老爹忙着工作，一天也见不了几次，就算见了多是训斥。手不能缩在袖子里，见面没有称呼别人被骂，就连坐车晕车也是我的错。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小时候没有储备下温暖的基础，现在更有距离感。我不喜欢和他呆在一起，总是惶惶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挨骂。

我倒是宁愿生病，这样他难得语气轻松地对我说话，而且还会买来好吃的蛋糕。

当年的他可能也并不懂如何当个好爸爸，在感情层面上他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有时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迁怒于家人。在父亲的眼界和格局上，他却是好的。我妈觉得没必要的事情，他总是鼓励我去试试。

小学六年级暑假，他给我报了书法班和国画班，我练了一个假期就不愿意去了。

从报纸上看到青少年有奖征稿，他鼓励我去参加。我画了一幅画，他亲自拿去邮局寄出去，后来寄回来一个奖状，他高兴了好几天。

上中学时，我想学摄影，他买了胶卷和相机给我指导了半天，然后我就拿到学校和一堆同学照完了。

想当年，他的照相技术真不错，还会自己洗照片。

我还集过邮。

学校组织了一次邮票展，看完我就想要自己也集一本。他先是帮我买了一本邮票赏析大全的书，又买了一册集邮本，从信封上剪下来的邮票就此安了家。那几年正是邮票收藏火热的年代，他还买了一套邮票藏品拿给我看。

如此说来，在我变得有趣的路上，我爹其实是领路人。是他带着我推开了另一些窗，看到了生活不同的模样。

03

小时候被他说了之后，会难过会哭，等到高中时，就变成了争吵。尤其是在他说我妈的时候，我就会爆发。他倒是火气弱了三分，常常没说几句就歇了下来，完全没了小时候的气势。曾经我觉得我在势头上压住了他，有能力保护我妈，一度很得意。

他的辛苦其实我很早就懂。

小的时候，我们一家的生活，他自己的工作，奶奶和叔叔家要照顾，都得靠他自己去拼。

我家开了个杂货铺，每次从外地进货回来，一车的货要卸到半夜才完，睡几个小时就赶紧起来，核算定价，尽快上柜。没有假期，逢年过节别人都是出来置办年货准备过年了，他们却奋战在摊位前，一分一离都要自己挣出来。

忙得时候，每天同样的话要说几百遍，和顾客反复解释介绍，手因为抓货会磨破，吃饭只能等到人少时换着吃。到了晚上歇下来，盘点清算，若是那一天生意好，才会觉得辛苦没白费。

我常常会去帮忙。假期无薪打工的生活，从初中开始，直到高三才结束。

因为这个营生，常常是年三十那天，才会领我去买过年穿的新衣服。自然店里挑的只剩几套。有一年没买到女孩的，最后拿了一套男孩子的衣服。一开始我不愿意，可去了几家店都卖完了，心想好歹也是新的呀，就不情愿地要了。没想却被别的孩子笑话了，狠狠地哭了一次，心里是怨他们的。

我参与了他们的整个生意活动，流程都懂，很早就知道自己家是个怎样的运转模式。

04

我妹却是在上高中时才了解了父母的生活。

那时，杂货铺已经关了，另开了招待所。老爹喜欢收藏老物件，有次带妹妹去省上参加考试，顺道拿了几件去让别人瞅瞅。

其实那个过程对于老爹来说，习以为常，可妹妹见得不多，本身也是敏感的孩子，就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印记。

她说，她看着老爹把东西拿给别人看，上面包裹的卫生纸一圈圈拆开，摆到桌上，人家看不上，再拿一个，再拆开，递过去，不要。直到把包里带的东西都拆完了，那人一个都不要。地上一堆卫生纸，老爹又一条一条捡起来，一个个重新缠得严严实实。

我妹在旁边一直静静看着，心里却酸的不行。

虽然她时常和老爹顶嘴，那一刻她却是心疼他的。

在我们家这边，老爹挺有声望，大家很敬重他。可到了外面，拿的东西被别人挑挑拣拣看不上，在她看来显得很卑微。这种落差戳中了她的心。

或许这才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平日里的零花钱，没准要重复很多次那个动作才能得来。

05

每个男人或许都想要个男孩，和他们一起行走江湖。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单单是默契就可以秒杀对手。可以把自己积攒了半辈子的经验悉数传给儿子，在时光的磨砺中把顽石打磨成璞玉，可以坐在一起喝大酒，可以心中很有底气地觉得这辈子的事业有人继承。

而姑娘们往往太敏感，只顾着自己的小心思，有点娇气，有点任性，有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生活的安逸。就算说出来，也是姑娘们不懂的爷们儿情怀。

很抱歉，这辈子我不能让老爹体会到那似哥们似朋友的感觉。我只能尽量不给他添乱。

其实他一直是个有趣的人，讲笑话时手舞足蹈，声情并茂，让人记忆深刻，对新鲜事物很感兴趣，学习能力很强，爱唱歌，嗓门很大，有他在总是很热闹。

他一直活得很热切。

希望我老了也和他一样，活得真切有热情。

每个只有女儿的父亲，都是孤胆英雄。

他一个人走在前面，形单影只，背影寂寞，却用一己之力扛起生活的重担，辟出一方天地，我们步履轻松地跟在后面，却不知风雨早被他一人扛了去。

第一次向我的英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