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天
阿丽是我下属的一个店长,也是我的好友。为了节省开支,我们共租一间房子。
她个子不高,却小巧可爱,又很会打扮自己,嘴巴又很能说,所以不管是同事还是客户都很喜欢她。
阿丽是眼梢微微上翘,笑起来的时候像弯月亮,俏皮可爱,不笑的时候又有种藐视一切的高冷。
我常说她像一只猫,温顺的时候分分钟化掉人的心,凌厉的时候伸出来的小爪子能挠得人躲无可躲。
阿丽很早起了床,吹着亚麻色的大波浪头发跟我说,要请假,老家出了点状况,她要替父亲去见村里混出来的一个能人。
我答应了。
我睡眼朦胧地看着她化了个淡淡的妆容,穿了件白色的纺纱包臀裙,挎上闪着金星的精致小包,迎着朝霞出门了。
阿丽的背影更好看,就像摇曳的一朵花。
晚上十一点多,阿丽才回来,带着酒气,小脸红扑扑的。她一看见我就扑上来,搂着我脖子黏在我身上说:“璐姐,那人简直就是个神!”
“那事情解决了?”我把她扒拉下来问。
她脱着高跟鞋,一脸的自豪加崇拜说:“那是!一个电话就把事情给解决了!我要请汪家义吃饭,反倒被他请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汪家义这个名字,也知道了阿丽家事情的始末。
阿丽们姊妹三个,家里没有男孩。邻居仗着有人有势就多占了他们宅基地的地。她父亲找人说理,结果明明是受害者反倒成了被告!官司上上下下打了两年多,却依然是判得不公。她母亲都快被折磨疯了,最后实在没招了,她大姐说求助媒体吧。但这么小的案件,没有媒体愿意接。
经人点拨,他们才联系上隔壁村里在能人,在市电视台上班的汪家义。而汪家义就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头住,所以父亲让她去见他。
“璐姐,你不知道第一眼看见汪家义的时候,我都想笑。他又高又瘦,还梳个大背头!老土了,但他博学多识,说话诙谐幽默,特别好玩儿!”阿丽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睡觉前,阿丽接了个电话,躲在被窝里咯咯地笑。
二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蓝蓝的天边挂着一层白纱,朝阳像个害羞的姑娘,红着脸躲在下边。一阵晨风吹过来,携着楼下的月季香,清爽芬芳,几乎要让人忘了这是暑热的夏季。
我做组伸展运动回屋,叫了阿丽几遍,可这家伙还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一个电话打来,阿丽看了一眼,立马坐起来,接通电话就嗯嗯啊啊咯咯地笑着,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见我已经捯饬好又叫了网约车,她按了免提,一边洗脸收拾,一边跟人聊天。
汪家义的声音清爽但不轻佻,有磁性但不厚重的那种,听起来很舒服。他很识时务,报了时间让阿丽挂了电话,赶紧收拾上班。
阿丽有些不舍,但见我要走,就挂了电话,匆匆换上衣服,赶了上来。
“哎,汪家义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啊!”她在车上涂着眼影问我。
“花痴!”我笑她。
“什么花痴,他长得一点都不好看的,好不好?!”她纵着鼻子反驳。
好不好看我不知道,但就阿丽提起他就神采飞扬的样子来看,汪家义应该魅力不小吧。
下午我巡场的时候,店员说她去洗手间了。
我等了半个小时不见人影,就去找她。
阿丽站在洗手间外边的通道里接电话。
她弯月样的眼睛告诉我,这是汪家义打开的电话。
“事情解决了就可以了!该收心了,中年男人不好惹,小心陷进去!”我提醒她。
她过来掐我一把说:“说什么呢,朋友而已。”
我却分明看见她脸上飞起的红云。
下班时,阿丽打电话过来说不用等她,也不用做她的晚饭。
凌晨快一点时,阿丽才回来,又是一身的酒气。
“他送我回来的。”她倒在床上喃喃地说,“他唱歌的样子好深情,好迷人。”
我踹她一脚,提醒她别忘了阿辉。
“我知道。”她打着呵欠说。
电话响了,是阿辉打来的。
阿丽接了电话,声音轻轻的,甜甜的,撒着娇,像只可爱的小猫。
我松了口气,合上眼睛继续睡觉。
三
第三天
暑夏实在热得厉害,都将近六点了,空气的温度贴在皮肤上是烫的。
骑车回去的时候,我后背都汗湿了的。
迫不及待开门进屋的时候,抬头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客厅里,我被吓了一跳。
那男人连忙站起来,看着我说:“璐璐吧?丽丽经常说起你!”
璐璐?丽丽?能叫得熟稔肉麻的还能是谁?只是这么快出现在我们租房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
我并不待见地点了下头,转身把背包挂在门后。
“璐姐一向很酷。”阿丽用毛巾捧着湿淋淋的头发出来,眼睛弯成了明月,笑着说,“汪家义,汪哥。”
果然是他!我再次向他望去。
汪家义个子挺高,一米七八左右吧,很瘦,皮肤很白,有些文人气质,只是相貌实在不敢恭维。他眼睛细小,鼻子很高很大,像个假的,嘴唇也很大还厚,牙齿微微外凸。他笑得时候,两边的法令纹扯得很深,整个面孔看起来像是雕刻的漫画大叔。
我知道自己这么看着别人,评价别人实在不礼貌,可是,我的感受就是这样的啊。不过就这幅尊容,能让比我还外貌协会的阿丽如此热火的,看来真不是一般人吧。
我正思量着怎么开口化解这尴尬时,汪家义伸过来一只大手,哈哈一笑说:“是不是被我吓到了?虽然哥很丑,但哥才高八斗。”
我扑哧一声笑了,忍不住说:“真敢吹!”
“你咋知道我小名的?”他故作惊讶妆。
我和阿丽忍不住笑。
顿时尴尬拘谨的气氛烟消云散。
阿丽见我不再排斥汪家义突然造访,便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汪家义很快便熟络的像是老朋友老大哥一样了,不管你说还是不说,他总能接上话,还让整个聊天氛围既愉快又有趣。这应该和他在电视台上班的工作有关吧。
不得不承认他身上有种让人开心愉悦的魔力,我再看时便不觉得他很丑了。
阿丽换好衣服了还化了精致的妆,很美,像个优雅的小公主,有点娇羞地走过来。
汪家义看着她,一时失神。
我假装没看见,暗示自己别乱想。
晚上一起去吃饭,汪家义坐在阿丽的旁边,不停地给她夹菜、讲笑话、说段子。
那晚,阿丽脸上泛着晕,身上闪着光,咯咯的笑声让月儿都躲在云层里不肯出来。
四
第四天
我晚上回家的时候,汪家义又在客厅等着阿丽。
阿丽穿着件修身白色雪纺衬衫和一条咖色紧身小脚裤,把婀娜的身材衬托的淋漓尽致。
她站在汪家义的身边,一副小鸟依人地样子。
他们又叫我一起去吃饭,这次我拒绝了。
阿丽和汪家义并排走出门,金色的余晖洒过来,一时间,我竟有种恍惚的感觉。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阿辉打电话给我,问阿丽怎么了,怎么打了十几电话没人接。
我不太确定的事,也不好跟阿辉说什么,只说阿丽去参加朋友聚会了,回来让阿丽回电话。
安抚好阿辉,我就看着书等着阿丽,一直到撑不住睡过去。
阿丽把我摇醒的时候都凌晨三点了。
“你疯了,不带这么玩儿的!”我不满地说,“阿辉叫你给他回个电话。”
“有什么说的,不是好好的吗?”阿丽倒在我身边,一身的酒味儿。
“你不给阿辉打,他一整晚估计都睡不着了。”我提醒他。
阿丽撇撇嘴拿起电话,点开又关上。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汪家义打的。
阿丽接着电话往洗手间走去。
她去了很久,久到我再次睡着。
沉睡中,我又被她摇醒过来。
她把头伸过来,在我耳边喷着酒气说:“璐姐,我爱上汪家义的怎么办?”
“滚蛋,中年男人都有毒!”我不耐烦地推开她说,“才四天,你了解他多少?你拿什么爱!”
她还是凑过来,头枕着我胳膊说汪家义离了婚的,再说了,她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因为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开心而神奇的,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他宠她,宠得像个公主。阿辉也宠她,但不一样。阿辉是仰望她的男仆,而汪家义就是给她激情的太阳。更重要的,他可以让她少奋斗很多年,这是阿辉给不了的。
“扯淡!”我抓过枕头盖住她那满是红光的脸,骂道,“你丫喝多了!”
她嘿嘿笑着翻过身睡着了。
我关了灯,在黑暗里深深叹了口气,但愿,但愿她只是喝醉了。
五
阿丽更多时候是理智的,她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天她过来请假,三天,说是要处理下感情问题。
于情于理都该如此,我批了。
她穿着美美的黄色碎花旗袍裙,挎着新买的包包出门前,笑成春风里的小女人。
阿丽说她要去郑州找阿辉。
我松了口气,为阿辉,也为阿丽。谁知道汪家义这人到底靠谱不,万一他跟阿丽说的不是真的呢!阿辉和阿丽都是我的朋友,不管是谁受伤都是我不愿看见的。
阿辉和我同村,比我小两岁。他和阿丽是大专同学,在一起四年了。毕业后,他们去了郑州打拼,一起打工,一起摆摊,一起经历风风雨雨。
后来他们来了个小服装店,但实体店真不好做,惨淡的生意加上暴涨的房租,很快让他们承受不住了。不到一年,店面便转了出去。
阿辉留在郑州继续挣钱,阿丽则回到南阳来,一边挣钱一边留意这里的市场,又合适的机会便再拼一把。
这样一做又是快一年,阿辉那里没什么进展,这边的市场也是没什么奔头。阿丽对着电话那头的阿辉抱怨过几次,好在有阿辉十二分疼爱让人宽慰。
每到月初的几天,阿辉总会从郑州回来来看阿丽。
因为阿丽有点贫血,而这几天恰好是她月经期。
阿辉从超市买回来大包小包的乌鸡、排骨之类的,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炖好的汤盛出来,一口口吹,一口口给阿丽喂下去。
我们住在六楼,没有电梯的。阿丽想出去的时候,不算健壮的阿辉总是把她背到楼下再打车。
这些天,阿辉把阿丽宠成了皇太后。
我也被他们的狗粮喂得坐立不安,常常躲到朋友家里。
等阿辉走的时候,阿丽面色红润得如二月的桃花。
我看着他们想,谁说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爱情?
六
在阿丽请假的第二天的早上,我打开门,见阿辉靠坐在门口,一地的烟头和啤酒罐子。
我看着他红肿的眼睛,蓬乱的头发和青涩的胡茬,问他:“你什么时候到的?阿丽呢?”
他脸颊的肌肉僵硬着,嘴角开始抽搐。他别过头看着地上,半天才说:“昨晚我就来了······没叫你······她要跟我分手,然后,坐上那辆奥迪车就,就走了。她不让我找她······但我忍不住······”
说到最后,他几度哽咽。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原来阿丽去郑州找阿辉是要分手!
“我知道,这些年让阿丽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努力——我会让她过上好生活,会的。可她不愿等我了——她说她爱上了别人,就是那个开奥迪的男人吧。可是,在一起四年,她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璐姐,四年啊,我爱了她1638天,她居然都不愿多看我一下,转身就走了······”
阿辉的脸埋在腿间,哭得像个孩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敢跟他说阿丽和那个男人只认识了四天!我靠着门看着他,任他坐在那里捶着脑袋哭。
那天我请了一天假,陪他去阿丽可能去的地方等,而阿丽的电话始终是无人接听。
一直到晚上,阿辉脸色苍白苦笑着对我说:“算了,她看似柔弱,做的决定是没人能改变得了的。我即使等到她又能怎样?璐姐,谢谢你。替我跟阿丽说声,祝她幸福。”
昏黄的路灯把阿辉的身影拉进孤立的墙角,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丽和阿辉终是分了,分得突然又干净。
回到家的阿丽问我,怎么不问她这几天去了哪里。
我笑笑没说话。
问什么,阿辉都不问了,我问什么?!
阿丽说她也很痛苦,但每个人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
七
六年后我回南阳办事,意外碰见了开着灰色雪铁龙的汪家义。
他邀请我去家里坐坐。
我想拒绝,但接到阿丽电话的时候,便跟着去了。
他们住在离市区很远的西郊,很偏僻。
我问他怎么住这么远的时候,他哈哈一笑说租的房子。
我有些吃惊却并没再问什么。
汪家义也没再多说。
快到的时候,我远远看阿丽抱着女儿在等着了。
她比原先胖些,还是很漂亮,只是多了些油烟气息。
他们租住的房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粗糙,里边的物品也很简单,也就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个家用电器。
见我审视打量的目光,阿丽有些不自然,把女儿交给汪家义,便去厨房做饭。
我暗自吁了口气去给她帮忙打下手。
不到五分钟,孩子便哭着找来,说爸爸凶她。
阿丽把女儿拉过来,搂在怀里,眼眶有些泛红。她挤出点笑问我说:“璐姐,你会不会笑话我?”
我摇摇头。
笑话什么?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也必须有承担结果的义务。你放弃的,背弃的,总会下另一种形式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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