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人生

作者: 简小竹 | 来源:发表于2022-02-17 23:2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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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才是最好的人生?

    望着黑暗里的山林,他问自己。

    落叶“啪”地掉落脚边,寂静夜半,小院只有一盏橙黄的灯亮着。二楼的灯已经熄灭,家人早已睡得香甜。

    失眠是常态了,让他对夜晚既爱又恨。右手拿起电子烟,淡淡的薄荷味,不如香烟舒坦。

    这个春节,来拜年的亲朋不少。十年了,他终于再次见到二亚。

    他和二亚是高中同学,二亚家境贫寒,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世了,跟着奶奶过活。他好心,高中时常叫二亚来家里吃饭,母亲时不时拿点家里旧衣物给二亚和奶奶。

    后来二亚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家里实在没学费,正一筹莫展。好在老师说有政策,能申请国家助学金,二亚就拿着助学金交了学费,这凑一点儿,那借一点,终于上了大学。二亚也争气,每年学校的奖学金名单里都有“二亚”两个字。

    想到这里,他默默熄掉烟。天空没有一点光亮,天际线周围却凝成了粉橙色。一阵风来,原本掉落在他脚边的枯叶,囫囵滚了几圈,飘远了。

    自从二亚奶奶去世,二亚就成了孤儿。几位长辈欺他没人撑腰,又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家里的老房子被几位长辈瓜分了,奶奶留下的几块地也被强占了去。本来有文书证明之类,可那几位长辈编了个谎话,说二亚不是他爸亲生的,联合众多稀里糊涂的乡亲联名签字,要把二亚从家谱中除名。祖上字据并不规范,老一辈又都升天了,没个有力的人能证明。虽说是法治社会,而在一些穷乡僻壤,宗法制仍然有效。于是那年才大二的二亚,彻底没了家,故乡更是伤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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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亚被几位长辈赶出自己家,看着他们强占了家,虽然是个破旧黄泥土房,毕竟他在那里出生长大,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痕迹也在里面。二亚抱着亲人们的灵位和照片,和着几件旧衣服,一袋馍馍,一瓶水,坐上了北上的列车。

    从此再也没了二亚的消息,就像他们镇上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十年里,二亚的家早已被拆除,变成了养鸡场。有意思的是,那几位长辈刚开始靠着二亚的地搞养殖,确实发了财,有了财难免生嫌隙,闹过几次后也就不欢而散。二亚的家和二亚的地,又空了。

    他不知道二亚究竟去了哪里?学业完成了吗?是打工,还是流浪?刚成年的学生,能去哪儿呢?或许,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记得二亚了。

    十年过去,他早已结婚,妻子是镇上的老师,他们的蜜月宝宝刚出生,粉粉嫩嫩惹人疼爱。他有时会突然记起二亚,在觥筹交错间,拥抱妻子时,甚至拿出手机扫付款码时。他知道,自己没受过伤,可在他心里二亚的经历就好像自己的。

    他有时候会抑制住不去想二亚,那个笑容灿烂的高个子大男孩,在中学校园操场上谈笑风生,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来。

    那天二亚向他告别,提着一个大黑色行李箱,一袋馍馍和一瓶1.5升的矿泉水。二亚眼角湿湿的,头发凌乱,蓝牛仔裤却洗得发白。二亚说,我要走了。他说,你等一下。急忙上楼去取攒下的零花钱。当他下楼,门口却不见二亚。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二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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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春节不同以往,因为新冠疫情的影响,外地的叔伯都没能回老家,走动的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亲友。除夕傍晚,他抱着女儿在桂花树下逗小猫,一辆车停在他家门口,走下来一个人,穿着厚羽绒服,蹬一双黑皮靴,两只手都提着贺礼,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愣了,头脑里闪现那个大男孩的身影,他顾不得还抱着女儿,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回来了。”

    那天他们一起看了春晚,说和以前的节目比简直无聊。快跨年的时候,他们去了天台,两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喝了通宵,谈了通宵。说起当年的事,二亚说,刚开始我愤怒又无力,本来带着家人的灵位和遗照想自杀,站在楼顶那一刻,传来了钟声,要是我死了就没人记得我爷、我奶、我爸、我妈了。我要活下去,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们活下去。

    二亚说,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处理那件事的,我贷款读完了大学,边上学边打两份工,一个星期里有5天只喝白开水吃馒头。毕业后找到了工作,加班到吊点滴,后来攒了点钱继续读研读博。对了,我现在是律师,准备合伙开律所,在北京。

    他听了想哭,又想笑。哭是因为心疼二亚一路走来的艰辛,笑是因为二亚活了过来。

    二亚说,没关系,我体验过最好的人生了。

    那天,二亚说这话的时候,电视里跨年钟声恰好响起,小镇上烟花纷纷升空,冰冷的天空画出片片灿烂花朵。

    不管来路多艰难,人心多险恶,伤害加于一身,也要坚硬地记住,可以选择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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