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在我的乡村里,我打开木栓大门出来,手里端着装了大米的竹盖,站在门口,向东远眺,只见一轮圆圆的红日,挂在我家庭院的竹梢上摇曳,心霎时异样的宁静。想起我将要为一家人做早餐,觉得自己是有用的人,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中午,我挑来一担清水,清洗猪屋。扫着那满地的猪屎,我为自己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的精神所感动。我为我以一个正读师范的大姑娘身份,能做这样苦、这样累、这样脏的活而感到自豪。若妈妈泉下有知,她也会为她的女儿感到骄傲的。妈妈她走得太匆忙,还没有教会我怎么劳作,怎么爱,就匆匆西去了。还好,我以一个农民天然的纯扑,学会了这些。
下午,从插秧田里回来,洗净泥巴,又开始忙一家人的饭菜。忙着,油烟和锅灰满天飞,柴火照得我满脸通红,汗流浃背。但我为家人能美美地吃上一顿香甜的晚餐,感到胸中满满的喜悦。
晚上,拖过一张席子,与奶奶同坐在门前的空地上。我摩挲着被泥巴割起数条沟的双脚,觉得这双脚真的嫩得经不起践踏。但是为了能帮上苦难的爸爸,这又算什么?只是奶奶发觉了心痛不已,皱起眉头说:“怎么割那么深啊?没做过工,脚嫩呢,现在又要回来帮工!”我为这心痛,感到满满的幸福。到底妈妈走后,还有人满满地爱我,她会为我心痛,会为我怜惜。妈妈走后,奶奶还陪了我十五年,一直陪到我成为妇人,陪到我养大自己的孩子。正是她的陪伴,我的人生才没那么遗憾。
那时,妈妈走后,姐姐嫁了,哥嫂外出打工了,奶奶年纪老迈,我成为一个妇女主力了。我像妈妈一样煮着全家人的饭,喂猪、清洗猪屋,而后到农田去插秧。尽管那双稚嫩的脚,踏进泥巴里会很疼,但与失去妈妈的心疼比,这已经不算什么了。失去妈妈后,我的爸爸好像一夜间老了几十岁,而我们兄弟姐妹也好像一瞬间成熟起来了。妈妈去后,我突然之间感到好可怕。我不敢再追求什么永恒。一个最亲爱的已经去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了,我就告诉自己要化悲痛为力量,好好的去爱我还能爱的人。爱,最朴素的方式是陪着家人一起干活;爱,最实际的方式是为家人们排忧解难;爱,最诚挚的方式是让家人们觉得他们失去了还有补偿。妈妈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我们家永远的缺失,永远的痛。可是命运既然要我们承受这些,那有什么办法?只能在缺失之下寻找完整了。于是我为我能给家人煮饭、喂猪、插秧感到了满满的幸福,为家人们对我的爱惜感到了满满的幸福,为我这个劳作能给家人带来愉快感到了满满的幸福。
我常常想,未能为妈妈尽孝,是我一件未完成的事,那会成为我人生永远的空洞。不过那没办法,人力熬不过天,她的灵魂选择那样美丽凋谢,那也只能随她去了。幸好我那时就懂得用劳动回馈亲恩,妈妈在世时我是她的好孩子,妈妈走后我也没有愧对爸爸和奶奶。如今他们仨都走了,想要再得到长辈的疼爱都不能了。我只记得我很勤奋地劳作过,很真诚地爱戴过,并且满满地幸福过!那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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