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旧宅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上百年来,它孤零零地守着它的房檐和院墙,没有人敢随便地进去。
小镇上的人说不出为什么对旧宅有一种本能的敬畏,他们从不轻易靠近它,只有远远地看着它墙上的衰草日日枯败又日日重生。
我从小就认为旧宅的秘密是被它墙头上的花草所守护的,它们在它的墙上日日花开或凋零,却不会开口说话。
旧宅的门前是一个很大的庭院,因为四周没有人,庭院里的蒿草足有一人多高。
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最喜欢去那里玩,在那里捉蜻蜓或是蚂蚱。有时候,蜻蜓飞到旧宅的院墙上,我们追着爬上院墙,看见旧宅门院里的灰尘,被阳光照射成一束束光柱,我们都会被那些奇妙的光柱所吸引,但还是没有人敢跳进去,只是站在墙头上,看看那些早被风雨侵蚀的木梁上的花纹。
有时候,我们也会趴在旧宅厚厚的木门上,从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守护的缝隙中,看一会儿旧宅里面的情景,但通常里面什么都没有。
在我们视线里面的就是一把楼梯,那楼梯很大,比我们每家的都大,光线投到它的身上半明半暗。
旧宅的屋后有一棵大树,树的枝节像一把伞一样将旧宅包裹起来,我们曾经透过那缝隙在旧宅里看见过小松鼠和黄鼠狼。不过吸引我们的永远都是它门前的庭院,我们在它起腰深的蒿草中,永远都玩不累的游戏就是捉迷藏。
因为只要你蹲下来,茂盛而浓密的野草就将你藏匿起来,我们都低着头,在有些刺激的花草气息中屏住呼吸。找的人,在我们身边不远处的地方边找边喊。
有时候,他就站到我们的头面前,但没有一个人出声,当他快有些泄气的时候,我们会猛然地从他背后冒出,将他吓得大声尖叫。
夏天,庭院里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菖蒲、野菊、蔷薇、地黄……它们全都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浓香,将我们当中的谁呛得咳嗽起来。
这样的咳嗽会传染。很快我们大家都会跟着咳嗽,然后一边咳嗽一边在草丛中穿进穿出,等到大人远远的呼喊声传来,我们每一个人的头上都沾满了蒲公英花,然后我们像是顶着满天的星星一样,回家吃晚饭。
当我想到在那庭院里度过的童年时光,就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无论是游戏时的呼喊还是空气中的花香,都像是一个童年时光的煞尾,只远远地停留在我的耳膜。
二十多年后,当我再次站在旧宅的庭院时,我惊讶于它的不变,在这个每天都有变化的小镇,只有它是不变的,它一如从前那样,将昔日的光鲜藏在它每一扇破旧的窗户后面,藏在那些在阳光中跳舞的灰尘之中,孤独但却骄傲地守着它的岁月。
它门前的庭院里依旧长满和过去一样的荒草和野花,没有人来打搅它们小小的生命。只是那些儿时的玩伴都看不见了,他们和我一样都离开了小镇,在一个看不到野草和闻不到野花香的地方,像一只车轮一样生活着。
更让我吃惊的是还有旧宅的味道,那种夹杂着野花、野草和尘埃的味道,如过去一般,在空气中不管不顾地扑进我的嘴里。
我张大了鼻翼在风中深深呼吸,但这是多么悲伤啊,我早已被工业气味所同化的肺,已经受不住这样的野气,它刚一进入我的身体我就被呛得咳嗽起来,我咳嗽得越来越厉害,和着那早已消失在风中的童年的咳嗽声,我终于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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