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没有得过重度抑郁的人,这辈子也没有想过重度抑郁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而每每回想那三个月的事情,我都觉得,一切都已经恍若隔世。
至今为止想起这段往事,还是会觉得那是我的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如果能够顺利度过,我会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如果不能,那么从今往后这世上大概都不会再有我的影子,哪怕那是孤零零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影子。
当时眼里阴郁的世界那是在前年十二月中下旬的时候,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站在悬崖的边缘,离深渊只有一点点的距离。
那时我闻到食物的时候,只是觉得非常厌恶,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味道。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把这些毫无味道的东西一点点的咀嚼进去,多费力啊。
而我连穿一件衣服的力气都没有,每天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门,那些人群中的面孔使我恐惧,使我觉得自己罪恶深重不配享有这世上的任何美好事物。
准确的说,是一切美好都使我想要远离,因为我无法直面自身的羞愧。
那时候我认识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女孩子,是身为同性的我也非常羡慕的那一种美好,她叫陆萍,每次看到她的名字,我都会想到一片小小的岛屿生满了细细碎碎的淡青色萍草,这样的幻象让我就像干渴至死的人看到水源般想要靠近。
那天下午三点,我整个人躺在床上整整五个小时都没办法出门,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整件事情已经朝着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多年的伪装再也无法持续,如果再不发出呼救的声音,也许一切就再也来不及了。
这时候我想到了陆萍,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在现实生活中说出自己的故事,而当时,我们仅仅只是不熟识的同班同学。
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信任她,我只是以一种哀伤而无奈的语气告诉她我眼下的处境,我还记得,当时看到“抑郁症”这三个字之后,手机另一头的陆萍陷入了巨大的慌乱之中,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
抑郁时错乱痛苦的感官我缓缓打出这样的几行字——
没关系,你不用帮我。
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装了。
少在一个人面前装,就少花一分力气。
所以你,就当知道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你的世界还有一整座盛开的花园。
我的世界还会在枯萎中坚持。
你只是路过了一次。
所以不用帮我。
没关系。
直到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陆萍这样回复我:“我希望你能好起来,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我,我即使不能帮你什么,但我至少可以听你倾诉。”
接着她又问我,“对了,你吃饭了吗?”
停顿了几秒,我答道:“没有,接下来,我会出门,吃饭,好好维持正常生活。”
其实我并不知道,什么才是所谓的正常生活,因为,穿衣吃饭睡觉这样的事情都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困难,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的病情遮遮掩掩,逃避事实,抗拒事实,总是想着能藏多好就藏多好,从来都没有真正面对过。
这世界仍有值得我爱的事物那天我真的就在和陆萍说完话后出门了,每走的一步都磕磕绊绊。
上街的时候,车流的声音从我的耳膜上碾了过去,每一个行人再我眼里都是黑乎乎的没有任何差别的生物,周围的一切让我产生巨大的反胃感。
而陆萍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我说不出来。我们之间说话的次数寥寥无几,然而她的样子却像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雕琢出来的一模一样。
如果说我在茫茫黑夜中沉睡,陆萍就像那束照进来的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独独选择这束光,但是她确实吸引了我。
之后的两个月,还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那个时期,每一周陆萍都是访问我空间次数最多的人,我的每一条动态她都点了赞。她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我,她一直都关心着我,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找她。
偶尔能察觉到感知的时候,我的心里也会有微微的感动。但是也仅限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提起过关于任何生病的事情。因为我知道大家也只不过都是凡人,自己的事情尚且自顾不暇,又有多少的能量去管别人呢。
来年的春天,那时候我已经很坦然地面对了一切。其中经历了数不清的曲折,但是当时告诉陆萍的那个下午,却是我第一次认真看待“抑郁”这两个字。当时我没有觉得抑郁本身是什么过错,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坚持的事情。大概是因为我在现实生活中的第一次救助换来的是温暖的结果,所以面对此后的一切事情都有了勇气。那是一种敢于信任他人的难能可贵的勇气。
小小的生命也有奇迹后来二月的时候我和陆萍发了这样的一条消息——
“我去医院看过了,拿到了诊断单,领了药,最近正积极调整心态。”
如果说今天要问我陆萍是什么样的女孩,我可能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善良,温柔,真诚,懂得体贴别人。
她是那种,哪怕是对不熟识的人,也会尽力帮助的人。
她就像光,照进了那个十二月的漫漫长夜,当时的我以为一直停留在这个虚拟的幻想国里就可以不必面对现实的种种残酷,我还能在抑郁的深渊里做一场甜甜的没有尽头的美梦,无穷无尽的酣睡再也不用醒来。
可是陆萍发出的光让我觉得,好像醒来也不错的样子,也许现实世界遍布失望的荆棘,可是与此同时也会有绚烂的繁花盛放呢。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光呢,明亮,温暖,却并不刺眼。
她就像一束唤醒生命的光,一步一步皆是温暖,走进了那个十二月的夜里。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认为那是陆萍发出来的光,直到一年以后,当我以同样的方式去鼓励了一个眼中无光的女孩子,那是一个非常自卑而善良的女孩,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不自信,生怕给别人添麻烦。
我想那是另一个自己,于是就像当初的陆萍为我所做的一样,给予她欣赏与肯定,愿意陪伴在她的身边聆听她的烦恼,一开始,她也是同样的不知所措,但是我还是温柔地告诉她,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每个女孩都是小小的花朵这件事情同样等同于我生活中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甚至很久都没有刻意想起。直到某一天,女孩在某节大学公开课上发言,观点惊艳四座。那是在白昼,可是我看见了同样温暖而明亮的光,女孩就像一朵小小的花,在光芒中绽放得格外美丽。那是一种流动的生命力,摆脱了内心种种枷锁的束缚,因为渴望发光而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从不畏惧无垠漫长的黑暗的夜。
原来光并不是别人带来的,光从来都是自己发出来的啊。
当时很多人帮助过我,陆萍不是唯一一个,而是现实生活的第一个。
所以我很感谢她的闪闪善意,让当时的我能够对这个世界多了微微的喜欢。
不管是药物治疗还是心理治疗,我都付出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艰巨的努力。为此,直到今天,我还是会觉得那是我的人生中目前为止最漫长的三个月,抑郁不存在彻底康复一说,我也不知道它什么还会再找上我,也许痛苦还会再一次次来临。
但是只要努力地发光,就能融化此生的漫漫黑夜。
更重要的是,我们不是孤独的,我们从来都在一起,黑暗不会独独属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也许有一些时刻我们会觉得已经难以承受无休无止的折磨,对这个世界丧失了所有的兴趣,也想不起来所谓的热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没关系,我们彼此是可以相互理解的啊。
每一个与抑郁苦苦抗争的人都是久战负伤的勇士,身上带着无数的伤口,可是每一道伤口都是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勋章。
亲爱的,你——要——记——得——啊——
你认认真真的生活,勤勤恳恳的爱人。
你并不丑,你是这个无垠浩瀚的宇宙光芒耀眼的小小星辰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