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多的衣服，你看，你看都是女儿给我买的。她们都可疼我了。
我跟着老人一起吃过几顿饭，中午不想出去就在她屋里做着吃。随便吃些馒头，大米粥什么的，凑合一顿，晚上也就回家了。
老人是安徽的老家，她蒸的花卷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们都是擀好了饼在里面抹些油，撒些盐就好。她做的花卷我第一次见还诧异怎么是红色的，看着特别可口诱人。后来吃的时候才发现，她们是在里面搁了葱花和红辣椒，吃起来特别香，可是我吃了几次就喉咙痛起来。看来平时吃辣的少，一下还真适应不了。我还发现她腌的鸡蛋，是用沙子腌的，据说是把盐和沙子湿着混合在一起，然后包裹在鸡蛋表面。好新奇的样子，原来地域的差距能整出这么多的与众不同。
吃完饭了，老人就拉着我说话，虽然已经七十多岁，看着依旧精神矍铄的样子。说她的儿子，女儿，孙女，外甥，外甥女，说她以前的老同伴。
她耳朵上戴着大大的金耳环，脖子上是串珍珠项链。项链据说是去年出门旅游的时候买的，花了四五百，不知道真假。老人说自己去这边的商场看，人家四五百的比她这个珍珠要大。手上的玉镯子，昨天给磕碎了，也就扔了。还说，家里闺女们给买了个七千多的金项链，因为怕丢，所以也没戴在身上。
“我这么多的衣服，你看，你看都是女儿们给我买的，她们都可疼我了。”老人紧接着，把床铺上的衣服展开，刺着绣的一身中式小坎，棉麻的半袖，黑白的褂子，中长的防晒。“你看，还有这么多的鞋。”老人利索的拎起袋子，倒出里面的几双凉鞋。一看就知道是软软的底子，真皮休闲，穿着又轻便又舒适的样子。“一双得七八十呢”。
是啊，一看就是有钱，穿的戴的比我们的都好。
“我的那些孩子们，外甥，外甥女，孙女都可疼我了，对我可好了。知道我有胃病，我那十几岁的小外甥就给我在网上查，吃了什么东西比较好。告诫我，每口饭要嚼够三十下才能咽下，要嚼碎，不然对胃有伤害。我那上高中的孙女，在我去医院看膝盖的那阵（因为滑膜炎），每个星期天都跟老师请假，带我去看病。总是跟我说，别总是干活了，岁数大了，看着那活着急也别干，把你累病了不更不划算？外甥女也总是给我买衣服，给我买东西。”老人眼里渐渐闪了泪花，我也赶紧擦拭起来。
老人一直再说，谁对她多好多好。
不要给她那么大的压力，她要怎样就依着她吧。
可是我分明从她口中听到了，很多的无奈和不甘。
女儿的二外甥女前阵子上大学，闹着要转学，不让转就不吃不喝，揪自己的头发，扯着喊着闹着。可是分明已经刚转了两个学校了，还要再转。老人说起这个外甥女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一直转学的历程，我也是听着挺醉的，原来惯孩子也可以惯成这样。一年年的转来转去，马不停蹄，而学费还不见得能要回来。在我刚开始听到，她女儿家做生意，家境也还行的时候就明白了，这就是富二代的毛病。
可是后来，我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说起来，就是一个故事，真实的故事。原来是因为小时候，这个孩子自己在别人家摘花时，因为听到声音害怕有人呵斥，抬头时被头顶石榴树的刺挂住发绳，用力挣脱，从而一头黑发脱落。紧接着将近十年的时间，父母带着孩子遍访名医，中药，西药，洗的，抹得，吃的，用了不计其数。连江湖的香门、卦师，只要打听到能治好孩子就去看。可是她的头发依旧在长到6公分左右时脱了长，长了脱。渐渐的孩子大了，她也慢慢的有了羞耻心，无论夏天冬天，总要戴着那闷闷的重重的假发。而孩子那时候的骄纵，就是在听了医生后劝诫后造成的，“不要给她那么大的压力，她要怎样就依着她吧。”
医生是好心，可是却成了这个姑娘性格转向的起始点。
各种打着包好幌子的，都是老谋深算的骗子。骗这些，被急切蒙蔽了眼睛，被痊愈逼迫了决心的父母。曾经有个百天包好，不好包退的骗子，在他们九十天左右还没好的时候，悄悄的搬离了租住的房子，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小屋来迎接他们带着期盼的眼睛。
幸好，在他们认为以后的日子总要在早上看到那一床碎发的时候，过了一两年，她的头发竟慢慢长出来了。可是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懂事的摘花的小姑娘了，停留在她身上的是暴躁和易怒。老人说到这的时候，唉声叹气，泪止不住的留了下来。“没办法，这就是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上天总是这样喜欢捉弄那些曾经的纯真，好让这个世界不只是纯白无暇。
而不得不的勤俭，那叫“窘迫”。
因为环保部门查的严，儿子工厂被宣停，他们不得不从相隔几百公里以外的地方搬来这里。搬得那天，下着大雨，他们雇着比平时贵几倍的钩机铲车，然后找物流把东西都运过来。老人说：“政府催的紧，到期不搬就会把东西都砸了。”她因为着急，帮着往上跺东西，脚和腰却累的疼了好多天。
上这边来租房，因为人生地不熟，交的房租没直接到户主手里，导致在已经搬来了以后，户主又坐地要价，在以前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万。而旁边的租户却说，他们来的时候根本没交房租。
老人说到这的时候，只是连连摇头，“没办法，没办法，好几万块钱啊，我们又不得不借了点。”
其实你不知道，他们作为别人口中的“老板”，过得究竟是怎样的日子。“勤俭节约”那是美德，尤其做生意的人。而不得不的勤俭，那叫“窘迫”。我看着老人用别人捡来不要的板子和塑料桶搭成的简易桌子，心里蓦然的就酸了一下。
老人只不过想帮衬下过得不好的儿女。
老人的女儿在离这几十里的地方有自己的小生意，早些年，老人跟他们看着三个孩子，送他们上学，料理家务。女儿和女婿也在那段时间拼命发展，慢慢的挣了不少钱。老人说：“我也忙了好几年了，不行就给我点零花钱吧，我这岁数要是上班也能挣点钱的。”说这话，正是老人看着儿子刚离了婚，事业又发展的不太好的时候。女儿能挣，许诺每天给老娘多少工资，老人也就开心的笑了。当有了一点钱以后，老人拿出一部分给儿子买了个不太好的小车，他毕竟也在忙活自己的买卖，虽然说没挣到多少钱。
自那以后，女婿再也没让给过这丈母娘一分钱，尽管老人还是依旧每天那么忙碌。老人说：“那我跟你出去干活，你得给我钱吧。”老人后来跟女婿去工地上，一天一百。干什么？装钢筋，一车车的，女婿在上边，她就在下边扔。女婿在下边，她就在上边装。这次一共挣了两千多块。我不知道那时老人多大岁数，怎么也得五几十吧。要是我，我能干得了吗？
老人只不过想帮衬下过得不好的儿女。
摊开双手，她手指关节粗大的和手掌的瘦小不成比例，并且都微曲着伸不直。
儿子这边开了工以后，她每天跑去仓库跟工人们一起干活。七十多岁的年纪，能有多大的力气。往往干一两天，脚就又疼起来，她就不得不歇一两天缓缓再接着去。我跟她说，别干了，毕竟岁数不小了。她说，“可是我看着那活着急啊，那么一大包一大包的，不弄好，总是不心安。”好点了就又踮着脚去，这次，这脚痛了五六天了还没好。
衣服肥大的挂在身上，她说这是她去年病了以后，所有的衣服都穿着这效果了。摊开双手，她手指关节粗大的和手掌的瘦小不成比例，并且都微曲着伸不直。
温度很高的这几天，你总会看到一个戴着草帽，穿着肥大衣服的她在来来回回的奔走，黑瘦的脚丫上隐隐的看到好多贴密密麻麻的膏药。她就那样的在忙碌着，虽然已经七十多的年纪，虽然削瘦的身躯看起来也就七八十斤的样子。
你说，这是不是每一个母亲的剪影。一辈子为了儿子，为了女儿，还为了外甥和外甥女，孙子孙女，每一个都是她操心，帮衬的对象。可是，岁月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能将她俘虏，甚至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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