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摄影：skeeze 图片授权：CC0协议
从会场出来，江千月疲惫地登上近地飞梭，把自己扔进座位，头斜靠在窗口，任视线和思绪一齐飞散……
飞梭远远经过卡门广场时，千月五指滑过窗户，将那边景色放大。 广场上每隔20米就升起一个白色热气球，每个气球下都垂着一条写满标语的竖幅，密密麻麻数百个气球竖幅远远看去好似一片白森林。“森林”底部是数不清的人，黑乎乎蠕动着。
千月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不用开传音器也能知道，广场上的人们在喊着“月球是人类的……”这一类口号。
距离消息泄露已经五天了，世界各大广场的游行集会也在前天陆陆续续发起——抵制斯卡特洛星人购买月球。抵制运动声势如此浩大，物理老师和文学老师也基本都罢工了。联合集府只得立即发出通告澄清，并召集全球各市相关负责人到总部参加紧急会议，一时间总部所在地，大都城内飞梭如织。千月是参会人员之一，回市后，就得立马投入到情绪稳控工作中去了。
一想到这，千月皱着的眉心又紧了几分。这次人数太多了，任务无比艰巨。
趁着吃饭的间隙，千月和母亲通了视频。千月母亲气色一如往常的好，发髻上的大玫瑰衬得人熠熠发光。
母亲似乎还不知道这件有关斯卡特洛星人的大事，只是细碎说着自己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月月，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群人围成一圈严肃的讨论问题，讲的都是我听不懂的术语，和你爸一样，看来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在影响我啊，虽然我也还是听不懂。我开始是站在外面看着他们，后来不知怎么也坐进去了。他们有的开始大笔写下公式，有的激动地敲起桌面。然后我偷偷走神了，听着讨论的声音渐渐消淡，哒哒敲击桌面的声音逐渐清晰，接着我就在桌下跳起了踢踏舞，哈哈，后来干脆在讨论结束的鼓掌声中，跳起了弗拉门戈！这么多年没跳了，没想到又梦见。所以我今天换上舞服重练了一段，还带了大花。嘿嘿，怎么样月月，你看还行不？
千月看着母亲笑容满溢，心生羡慕。她像极了父亲，内敛而控制欲强。母亲的随性烂漫，千月一直学不会。
很好看呢！不过我得忙工作去了，有空再聊。
挂断视频，千月把思绪切回工作。
白天的会议间隙中，千月偷偷找在上面工作的好友，寒癸，问了点情况。
寒癸说，斯卡特洛星人不知怎么忽然探测到月球中心含有它们星球独有的元素，非要买回去研究。本打算用9亿星创币和一项航空技术来换的，没想到消息泄漏，引起大面积不满。现在好像加价到9.5亿星创币，两项航空技术外加马笳行星280年采矿权了。
9.5亿星创币！这么大的金额，千月想都不敢想。
如果是我，我会把月亮卖掉吗？千月脑中忽然冒出疑问。
千月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走到窗边，抬头寻起月亮来。
终于，千月在一栋大厦右侧，找到了露出半边脸的银月亮——小小的，亮亮的，像是一枚掉落在沙发缝里的硬币。
有多久没看月亮了？千月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外婆抱着自己，自己抱着月饼看月亮的情形。现在，外婆走了，自己也早不吃月饼了，可月亮好像一点都没变。
千月想起自己的名字。小时候陪父亲钓鱼时，父亲曾告诉她，这个名字是纪念和她母亲相遇的那一晚。那晚，父亲说，江水中映着一千个月亮。
后来，母亲告诉千月：那晚她就着月光在河边练舞，遇上了野外调查的父亲。她跳了多久，父亲就呆呆看了她多久，一动也不敢动。真是个傻子。
要是月亮不在了，我该怎么给孙辈解释我的名字？疑问还没落地，千月就笑了，一边用手梳理着头发，一边坐回办公桌。有没有孙辈还不一定呢，想太多。
……
走过喧闹的人群，千月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一个星期了，千月没睡过几个完整觉。虽然联合集府发布了澄清通告，但只要斯卡特洛星人的飞船不撤，集会人群就不会散。
坚守在广场的人们，一半面露疲色，一半极度兴奋。有几个人站在凳子上大声论证着月亮对人类的意义；还在游行的人把李白、海子、博尔赫斯的诗句抛向空中，纸上的月亮散落一地……
终于，在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斯卡特洛星人的飞船撤了。人们望望天边薄薄的月亮，互相拥抱着离去。
千月也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了人群散去，还是为了月亮还在，或许二者都有。
不过，还没等放松的千月休完15天年假，她的神经又紧张起来。接到上级通知，还得继续准备随时监测稳控人群情绪。因为月全食马上就要到了，有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在散布谣言，说斯卡特洛星人会趁着月全食拖走月亮，月亮一黑就再也回不来了！
千月打起精神把工作安排了下去，然后心情忐忑的等待月全食到来。
广场上又一次聚满了人，但这一次人们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月亮——也许这是最后一眼了。
很快，银白月亮便被阴影削掉了一线，接着影子一点点往月亮中心吞噬，当最后一丝银白也隐没时，人群中有人哭了出来。
月亮没有了，夜空中的星星显得格外明亮。可很多人并没转头去看，只是仍固执盯着那块墨色虚空，似乎能把月亮盯出来。
沉默让夜晚显得格外长。千月打开飞梭顶盖，躺着看起了星星。千月想，如果不是斯卡特洛星人到访，估计自己一年都不会欣赏一次月亮和星星。这样算的话，这些天自己估计把未来这辈子要看的星星月亮都看完啦！要是月亮还在，我也许可以每晚改在阳台看书，累了就看看月亮。
喝完两杯茶，千月看表，时间差不多到了，如果没有问题，月亮就该重新出现了。
可黑暗依旧是黑暗，虚空依旧是虚空；只有沉默开始渐渐变成骚动。 人们伸出手指，指向天空，愤怒地大叫：月亮被抢走了！我们的月亮被抢走了！
千月示意AR1029准备控场。正当AR1029悄悄靠近人群时，原本虚黑的地方出现了一丝亮光。月亮回来了！
欢呼声爆发！再一次，人们相拥而去。
接下来的一年，千月也遵守了自己悄悄许下的诺言，每晚在阳台看书赏月。
妈妈，我觉得我开始有点像你了。千月在阳台和母亲视频时，在心中默默说出了这句话。
与此同时，室内屏幕一闪，开始自动播放联合集府的马笳行星招工宣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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