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新转来一个同桌,他总在上课的时候若无其事的画画,我们坐在最后一排,因为都视老师若无物,所以我们一拍即合。
我看过他的画,很抽象,感觉就是拿铅笔和钢笔随意勾勒的线条组合,不是很好看,也看不太懂,我这么直接的跟他说过。
没事,你只是现在看不懂了而已。
现在?你随便问一个人搁什么时候都看不懂啊。你这画的,风景不像风景,人不像人的,看得懂才奇怪好吧。我忍不住呛他,然后他就笑,很腼腆地笑,不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继续作画。
你不是打算考美术吧?别怪哥没提醒你,就你这技术可不行,你一把画拿出来,人家直接就把你轰出考场了,去去去,像吆鸭子似的就把你赶走了。他又笑,这回他笑得就有些夸张了,一整张脸都跟着笑,眼睛也跟着笑。
前排的课代表偶尔也转过身来听我们俩说话,一听我开同桌的玩笑她就也跟着笑,我看得出来,她喜欢同桌这样的男生,不多话,腼腆,给人一种神秘感,却又不招人讨厌,对他,你讨厌不起来。
你画的究竟是什么呀?课代表也问过。同桌不笑,就是很安静地看着她,看得她脸红转过身去,他就又继续画画。
你怎么不笑啊,弄得人家多尴尬啊。我说。就是画还没画完,觉得不能这么草率的回答她。同桌说。
很快就是月考,然后期中考。整个班级的气氛都怪怪的,好像所有人都给卷进了一个闷热的氛围里,烦躁、焦急充斥着这个空间。而卷子发下来我才知道,同桌画画真的是不拘时间和地点的,就连卷子上,他都用中性笔画了半页。他就像台风眼,同我们所有人都不在一个维度里。
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去谈了很久的话,课代表表示对他的关心,连上课都会偷偷转过头来看看我又看看同桌空着的位置,对着我努努嘴,意思是问他还没回来吗,不会又要转学吧。同桌转了好几个学校了。我耸耸肩,示意我不知道。
第三节课间他才回来,低着头,很沮丧的样子。
你真要转学了?我紧张兮兮的帮课代表问。
他愣了一下,谁跟你说我要转学的?
没谁说的,就是有那种感觉。我说。看你这样子,大概是不转吧,那你干嘛啊,一副低沉的样子,你又没欠老师钱,怕什么呀。
他坐下来,推开桌子上发的新卷子,课代表的头发动了几下,我知道,她正认真地听着我们俩的对话。
没什么,就是让我不要再画这些东西了,让我扔了它们。他整理那些卷子。这些东西怎么了,大家都长大了,所以就要放弃这些东西吗?
什么东西?
翅膀。
什么的?我忍不住扬起声调,就这些看不懂的东西,就是翅膀?
你做过那种梦吗?梦里,像能飞一样,从某个山坡或是房子上,像滑翔一样,只要脑子里一想,脚就抬起来,身体前倾,整个人就能飞起来。我画的就是那个。是飞翔的翅膀,在梦里看不见的翅膀。
嘿,我说,以前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奇怪?有的吧?那种东西,怎么可能画得出来,再说了,就算画出来了又怎么样,谁在乎啊,他们就只在乎咱们月考考了多少分,管你能不能飞呢。
我怕我现在不画,以后就画不了了。
为什么?前排紧张兮兮地问,她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我觉得,以后我就做不出那种梦了,我们很快就不会飞了。
我们本来也不会飞啊。
不是的,我们本来是会飞的,只是因为我们心里装的东西越来越多,压在了翅膀上,我们变得不纯粹,就飞不起来了,或者是很困难,连脚离地都很困难。……
那天同桌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上课了他就继续画画,接着又写字,写那些奇怪的画的含义,什么翅膀,什么想象力,什么童心,简直就像小孩子才会说的话,没人会觉得一个高中生还会生出这些无稽之谈。之后月考成绩出来,他跟我一样吊马尾,他的妈妈被叫到学校里来,我们看到班主任语重心长的跟他妈妈讲他的画,他怪异的行为,我们看到他妈妈脸上为难的表情和青紫色的伤,同桌说他爸爸喝醉酒了会打人。我觉得,他差不多要走了。
一个月后,课代表时不时转过身来盯他的桌子,就连桌子上,都画满了那些线条。看得久了,就连我都有些相信,那是翅膀了。
再一个月后,我们在准备高考的模拟考试的时候,传来同桌的消息——他尝试了飞翔,像他画里的那样,从十六楼飞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按照他说的那样去做的,脚抬起来,身体前倾……
上课的时候我看到课代表的肩膀在抖动,可能她跟我一样,都看懂了那画的含义吧,只是有些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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