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娃娃已经快一年没怎么睡好过了,作为传统印刷厂的小老板,这两年经济环境的变化特别是互联网、移动互联网对印刷业的冲击温娃娃体会深切。上游众多产业逐渐萎缩,传统印刷的需求日渐疲软,好几个大的地产客户的楼书业务,人家开发商都改用二维码了。幸好温娃娃为人仗义厚道、不善计较,而且总是充当买单王的角色,日子长了,大家对他也算是颇为走心,但凡有点业务时也都还是愿意帮衬着,于是在印刷厂倒闭大潮中勉强算是活不出来也死不下去吧。可眼前厂里五十多个工人像是五十多枚丰满的炸药死死绑在身上,加上回款周期越来越长、坏账率越来越高、工资成本越来越大,这一桩桩一件件随时都可能变成点燃的引线,牵一发动全身,眨眼间就能把温娃娃炸上天。温娃娃翻动着随身的记事本,上面记录着客户的欠款,能收到的,可能收到的,没有可能收到的,心里盘算着这些欠账与即将到来的开支之间各种微妙的组合。窗台下的狗又开始不讲道理的吠起来,温娃娃心乱如麻,注定又是一个睡不好的晚上。
这几天夜里,温娃娃老是会在寝而未眠的缝隙间撞见24年前的画面:四川渠县偏远的一座深山上,破败不堪的一间土坯房子里,晃晃悠悠行将断气的一盏油灯下,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做出了这辈子最艰难的决定——两个孩子只供得起一个继续读书,哥哥已经快供出头了,弟弟还小,那就哥哥去读大学吧。哥哥是温娃娃的哥哥,生命行将展翅;弟弟是温娃娃哥哥的弟弟,此刻还在内屋的草席上打鼾。当然,温娃娃当晚并不知道父亲所做出的决定,更不知道从这晚起,他的生命将会重新启动一套胜算被调低的概率公式。可笑的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温娃娃居然就在当晚做了人生第一个春梦,他梦见他在一块滑如丝润如玉的肚皮上游泳,他屁股向天,裤裆里那玩意轻轻拍打在一望无边的肚皮上,他嗅到了芬芳,那香气有点像美术老师俯身指导功课时脖子根散发出来的味道,那味道像泥鳅缠绕着温娃娃的身体,然后猛的窜进裤裆,温娃娃一惊,裤裆里那玩意打了一阵激烈的哆嗦,顿时整个人急速下坠,淹没在潮湿而温暖的肚皮里。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温娃娃的裤裆湿了一大片。又过了几天,温娃娃已经茫然无措的站在了几百公里外一间简陋的印刷作坊前,兜里是皱皱巴巴的一百多块钱,背上是和他差不多重的背篼,身后是父亲绝尘而去的背影。
那一年,温娃娃刚好1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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