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秋天年年都会烧窑,那是秋天的盛会。其中有一年的秋天,不但烧了一次大窑,还捕了一回鱼。村里上湾的那个大堰塘水快干了,那年天干雨水特别少,堰塘的水都放去浇了水稻及旱地禾苗。到了秋天水位逐渐下降,已经快罩不住里面大大小小的群鱼了。又是一个秋闲的日子,农活干的差不多了,村长一声令下:明天家家户户到上湾堰塘去捕鱼吧。
听说第二天要去抓鱼,我们兴奋得半宿都睡不着。第二天,天还没亮,哥哥带着我们提着水桶,抓着脸盆飞快地朝上弯的水塘跑去。等我们赶到时,看到的不是平静的塘水而是黑压压的人群。队长站在大堤上称鱼,按捕鱼的重量折算公分给到各家各户。水塘里的鱼是集体的,我们只是出力捕捞交给集体,不能私自拿回家。不过这没关系,一点不减少我们对逮鱼的热情,还要感谢老天下雨少,否则哪有机会见到久藏塘底的大鱼呢。
我们一下到塘里,踩着细细滑滑的泥沙,我就忘了抓鱼的事了,蹲下小身板堆沙子戳沙坑玩耍起来。哥哥们也就让我守住他们的衣服,赤条条钻进了人堆。一会儿他们端着几条鲫鱼上来,倒进我身旁的桶里,转身又不见了人影。
我终于用一双小手刨出了一个大洞来,我把桶里养鱼的水倒了一些进去,自己跳下去,两脚使劲踩,我为自个儿造了一个池塘。我学大人们弯腰伸手在水里摸来摸去,除了自己的脚板丫,别的啥也没有。正撅着嘴懊恼着呢,忽地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在我脸上来回扇了一下,两位大伯正抬着一条肥硕的大鲤鱼打身旁过去,我赶紧爬出沙洞,追着一撅一挺不服气的鱼跑过去,不仅仅因为那鱼刚才打了我的脸。它是我那个年纪见过的最大的鱼了,它比我个头都大,比我厚敦壮实,比我有力气更比我有脾气。
快到响午时,塘里的人渐渐上岸了,塘里浅浅薄薄的水已搅成了酱黄色,又稠又浓。一村之长终于发话:捕鱼到此结束,大鱼已被打捞起来,一点小鱼就留点种吧。随后村民们全部围过来挤在鱼堆旁,看村长分鱼。一边早已候着镇上开食店的买主,人是开着拖拉机来的。买主开始挑鱼,队长过秤。买主一眼就选中了从我身旁经过的那条鱼王,大伙摁来搬去,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推进拖车里的大水箱,我跳起身见大鱼呼哧呼哧地吞水,几处鳞片有血迹,眼珠滴溜溜瞪着,似乎在说:我有什么错,你们这样对我?
最后我们家也就分到一两斤小鲫鱼,稍大的统统卖掉了,村长只关心那个叫钱的东西。他说队里需要钱买回磷肥氨水养我们的庄稼;需要钱赡养村里的孤寡老人,他们生病得买药买营养品。
后来大家伙拎着微薄的战利品,拖着忙乎半天疲惫的身影,失散在乡间的小路上回家去了。是否他们也和我一样心疼那些卖掉的大鱼,可怜那些留下的小鱼虾,于浑浊的泥水里孤独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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