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七十年代,长于八十年代的中国人,到今天追忆往昔时,内心盛满了浓浓的回忆,而在各种各样的怀旧事物之间,一定都或多或少藏着席慕蓉诗文的只言片语。
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隔着一道浅浅的海峡,这位台湾女诗人的文字像一缕清爽的海风无声地吹拂了过来,滋润了无数颗干涸的心灵。
她的作品登上当时的畅销书排行榜,她的名字成为报刊、电台的热门话题,她的文字被人们摘抄、传阅。那些曾受席慕蓉诗作影响的人,如今大多已步入中年。当我们再一次读起席慕蓉的诗句时,总能唤起很多人很多关于青春美好又青涩的记忆。
这记忆中有清溪,有草原,更有浓浓的乡愁……
漂泊的岁月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席慕蓉1943年出生在重庆,那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战乱年代。她的童年随着家人一路辗转迁徙:上海、南京、香港,直至到台湾。
父母辛苦地将战乱与流离都挡在门外,竭尽所能地想给孩子们一段温暖安定的童年,使她们能快乐地读书成长。但无奈每到一个地方,席慕蓉都只是一个短暂停留的过客,在学校里,她的身份永远都是转学生,经常是刚刚和新同学熟识了,交上了朋友,但很快又要转学离开。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小小的席慕蓉心中生出淡淡的“乡愁”,尽管那个时候,她的故乡还只是停留的父母的言语里和自己充满幻想的脑海中。
生于天府之国的席慕蓉却是在一个传统的蒙古族家庭长大的孩子,父亲出生于锡林郭勒盟,母亲来自昭乌达盟,他们都是蒙古族王公贵族之后。席慕蓉的外婆孛儿只斤·光濂公主,是位能骑善射、枪法精准的旧王族,属于土默特部落,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这段家谱听上去就像童话一般宏伟,让小小的席慕蓉心驰神往。外婆常和她提起一条“西拉木伦河”,而她的蒙文名字穆伦•席连勃,就是“大江河”的意思,而她汉文名字里的“慕蓉”即从“穆伦”的译音而来。
46岁以前的席慕蓉从未到过自己的家乡,父母口中的故乡对她来说,还是一个模糊而又向往的影子。她清楚地记得,父亲生前跟她在欧洲旅行的时候,曾经抱怨那里太闷了,他不喜欢有东西挡在视野前面。那时候的席慕蓉还没去过蒙古高原,她只觉得欧洲好大,风景好漂亮,怎么会闷呢?她不理解,难道那么远的山也会挡住父亲吗?直到亲身来到蒙古高原之后,席慕蓉瞬间就明白了父亲当年的“郁闷”。
席慕蓉长着一张典型的蒙古人脸庞,宽大饱满,完全不像两个姐姐的眉清目秀,她也继承了蒙古族人爱憎分明的性格。小时候,因为长相和直爽的性格,她一直被家人当成男孩子来看待,几乎被塑造成一匹“小野马”。
初中时的席慕蓉曾一度倔强地拒绝和她本来很喜爱的一位地理老师讲话,原因是上地理课的时候,讲到蒙古族那一章时那位老师讲了很多道听途说来的蒙古族生活习俗,和席慕蓉在家听来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那些有辱蒙古族人的言辞,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跟老师解释,只是心中对于自己的故乡和故乡人被间接伤害而感到愤愤不平,惟一的办法就是从此不跟她讲话。为此学校教务组还把她的父亲找到学校说你的女儿有问题,不跟任教老师沟通。
“骗婚记”
“时间跟爱情是一模一样的,就是它来的时候你手足无措,你把握不住。它走的时候你就只能在后面后悔。”
谈起席慕蓉的诗,流传最广的莫过于那些关于爱情的只言片语。读者们常常从席慕蓉那些关于爱情的诗文中,找寻着关于爱的箴言,人们也常借用席慕蓉的诗歌来抒发自己对于爱情的感言和寄托。
关于自己的爱情,席慕蓉则有一种冷静的解读。她觉得她的爱情并不是很多文学作品和电视剧中那种“惊天动地,死去活来”的模式,而是“每天都在发生的”。爱情和时间一样,来的时候它从不和你商量,当你犹豫不决的时候,它就像时间一样从指尖溜走了。
席慕蓉毫不避讳讲出当年是自己主动追求他的先生的,甚至还洋洋得意地写了一篇《骗婚记》,当然,婚自然不是骗来的,席慕蓉和她的先生刘海北两情相悦,堪称恩爱典范。两个人相识在比利时鲁汶大学中国学生中心。同是台湾的留学生,但他们的专业可谓风马牛不相及,一个是学油画的,从小非常讨厌数学;一个是学物理的,只沉迷于数字的空间里。但是在几次聚会中,席慕蓉却发现刘海北并不是一个书呆子,他不仅知识渊博,还十分善良。他会为小猫做舒适的窝,会送落单的女孩回家。他常陪席慕蓉打乒乓球,别人总把席慕蓉打得一败涂地,毫无面子,但是刘海北总会认真地和她厮杀,然后有风度地输给她几分,让她十分“满意”。
上天没有辜负她的期盼,给了他们相爱的契机。一个周末,刘海北患了重感冒,卧床不起。席慕蓉亲自下厨,精心地为他熬了一锅粥。这个温柔的举动让整个男生宿舍都沸腾了,自然也俘获了心上人的心!
两个人在欧洲学业结束时,决定回台湾结婚。他们并没有选择繁华的闹市生活,而是在乡下住了整整10年。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漂泊的席慕蓉从没有在一个地方住这么久。他们种下了很多槭树,春天时一片葱绿,到了深秋一片全红,在孩子熟睡后,两人会携手散步。这样平淡似水的生活,让他们两个人觉得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席慕蓉在《骗婚记》的结尾披露了一个小内幕。原来,亲自为心上人煲粥的席慕蓉本身是最不爱做饭的,婚后刘海北自然也很难吃到太太亲手料理的饭菜;同样,婚后才发现,刘海北并不喜欢打乒乓球,席慕蓉好不容易求先生陪她打一局,结果没想到三下两下就把她打发掉了,再也没有让她赢过一次。
每当回忆到这里,席慕蓉总会情不自禁地微笑:“结成夫妻,是要碰运气的,我想其实最好的就是靠年轻,有点糊涂就结了婚了。如果你非常冷静地一个一个条件来选,那就不是爱情,而是一种交易了。”
婚后,刘海北永远是席慕蓉诗歌的第一个读者,虽然不懂诗歌,却给她尊重和理解。甚至当席慕蓉出名后,一些人开始尊称他为“席先生”,刘海北总是微笑着纠正道:“鄙姓刘。”后来干脆写了一篇《家有名妻》发在刊物上,与妻子的《骗婚记》遥相呼应。
席慕蓉自1989年之后,每年都要回老家去看看,有时一年回去两次。7月去一次,9月再去一次,有时候次数更多,每次都找一个新地方去走一走,她想在她有生之年,把家乡的大草原都跑遍。但她同时也充满了内疚,因为觉得对不住她的先生刘海北,一到暑假期间,她的行程总和内蒙草原有关,就不能陪他,也不能和他去国外旅游了。每一次席慕蓉想忍痛放弃行程的时候,善解人意的刘海北知道夏天是草原最美的季节,总会洒脱地鼓励她:你走吧走吧,不然你到冬天又后悔!
一个个夏去冬来,光阴似水流逝。他们也携手从葱绿的青春走到了花甲之年。2009年丈夫刘海北因病去世,只能留下席慕蓉一个人派遣她的乡愁,而先生的爱在席慕蓉心中永存。
燃烧的蒙古族人
这里是不是那最初最早的草原
这里是不是一样的繁星满天
这里是不是那少年在梦中骑着骏马
曾经一再重回
一再呼唤过的家园
席慕蓉小时候在家里,她父母亲都说蒙语,所以在她5岁之前,她的蒙语也是相当流利的。但是随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随家人到了香港并一呆就是五年的她学会了广东话,大学时在比利时学绘画,又过了英语关,等她到台湾时则习惯了说闽南语,转了一圈到最后才发现却把自己的蒙古话给忘了!所以当有人问她最大的遗憾时,她都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是蒙古族人却不会讲流利的蒙古语这件事。
有一年父亲和席慕蓉在德国的校园外散步,刚好有割草机在割草,父亲悠悠说了句:这是老家的草香啊!于是席慕蓉记下了那种味道,也记下了父亲的乡愁,后来回到台湾,写下了一首歌词《出塞曲》,里面就有这么一句话: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
席慕蓉写这首歌的时候还没有真正踏上内蒙古草原的土地,直到1989年,对于席慕蓉来说是值得纪念的一年,经过了大半生的等待,终于在46岁时第一次回到了父母亲的故乡。
这一次的内蒙古之旅,让席慕蓉心中深藏了40多年的乡愁如烟雨弥漫开来,于是她又写出了《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这首歌曲传遍了草原,成为蒙古族人民最喜爱的歌曲之一。当她的好友——著名歌唱家德德玛唱起这首歌时,席慕蓉也会情不自禁地跟随旋律轻声哼唱。在她的眼中,饱含着对故乡草原的无限眷恋和感动。
前些年,由于现代化工业的侵袭以及矿产的无序开采,使内蒙古大草原的生态环境遭遇到不同程度的毁坏,这也让席慕蓉变得痛心、焦虑与急躁。在席慕蓉看来,这些毁坏,很多是由于我们的贪婪与无知造成的。草原本身是一套完整的生态系统,牧民、牲畜、水草缺一不可,环保是建立在原有食物链的基础之上。和谐、幸福的草原应该是没有铁丝网的。草原发展与草原文化应当是相互依存的。身为蒙古族人,席慕蓉一直在海峡两岸传播着她引以为傲的草原文化。有人请她去讲讲诗歌,她不去。有人若是来请她去讲讲内蒙古的文化,她必定欣然而往。她的好友作家张晓风就曾戏谑道:做席慕蓉的朋友好倒霉,她成天和你念叨的都是内蒙古草原,你要么忍受她的内蒙古,要么享受她的内蒙古。
作为文化界的名人,席慕蓉的奔走呼吁在近年来起到了效果,草原的管理者们也意识到了之前的问题,重新开始注重生态环保。这让席慕蓉异常欣慰。尽管已年逾古稀,席慕蓉依然向往着故乡的每一寸土地。她坦言,自己身体里流着蒙古族游牧的血液,实在做不来一个“中规中矩”的老太太,而且也不喜欢过安稳的生活,总想到处去走一走。
了解席慕蓉的朋友都明白,草原是席慕蓉永远的根。虽然身体已经在悄悄衰老,但在她内心依旧燃烧着生生不息之火。回到故乡、重走草原,她想让心里的这团火燃烧得更为热烈,她从来没有忘记过20多年前说过的那句话:“我是一个燃烧着的蒙古族人。”
今天的席慕蓉,依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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