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眼前生意满,人间还是苦命多。
长江向南,大通山对着的小通山下面,有一株苦谏树。当地村民叫它苦脸包树,树下有一口老井,井水清冽甘甜,从不断流。
一连几日,井不出水。村民有些惶惶不安,后流出的水竟带着丝丝苦味。几个吃叶子烟的老者说,要出大事,各门各户做事要小心。
苦井后边有一户林姓人家,儿女在外打工挣了点钱,春节回家过年。杀一头猪,腊肉熏得鲜黄金灿,鸡肥鹅壮,一家人围着火炉儿,笑语连连,其乐融融。儿子说“爸爸,我们的房子该重新修一下了”。
“好,好”,看看儿子带回来的女朋友,虽无十分标致之色,长长的秀发,倒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模样,“开春就修,保证你们来年回家住新房”。
太阳对河晒着,斜斜地拉下山的背影。
出事了!出事了!村民一窝蜂地拥向苦井。林老大修房子从二梁上滚下来摔死了,尸体就停在苦井旁边。
房子是修不成了,只得用枯草简单地盖着。人倒霉的时侯,喝口水都呛喉咙。不出半年,林小山得了白血病,死时真的很惨,没有棺材,用几匹修房拆下的桷子板板钉了一个匣匣。
女朋友抱着两个月大的孩子,十几岁的妹妹背着囗袋在后面,挨家挨户讨点谷子来安葬。
“妹妹”站在双河口的马路边上,嫂嫂含泪告别。“娘,就靠你了”。
“嫂子,我们家,对不住你,”瘦弱的林霜霞拉着嫂子的手,“把孩带大!”
青青荷叶清清塘,清水青天在何方。
有一句俗话叫老天爷瞎了眼!
真的,林老大的妻子疯了。小霜霞把娘送去县精神病院医治几次,病情也不见好转,时疯时癫,打工两个钱儿花完了。有一个好心的大爷说“小霜霜,你去求一下县上某领导,他老家是我们村的,看看能不能叫政府拨点钱医治一下你娘”。
小霜霜去了,领导的妻子非常善良。听完后,抱着小霜霜哭了一场。临了,收了一大捆旧衣服,还给了小霜霜一千块钱,叫她也要保重自已的身体。
可能是受刺激太深了吧,疯娘依旧在街上疯着。
为了挣钱给娘治病,小霜霞去到广东打工。没日没夜辛苦干着,人越来越瘦,脸上苦黄全是麻点。婆家都不好找,再说,还带着个疯子娘,男人一听说都打退堂鼓。
晃晃四五年时间就过去了。
张强这一段时间踌躇满志,踏实肯干,一心为民。这不,就升镇长了。当初,大学毕业找工作,父亲问他需不需他出面打个招呼,张强一口回绝。他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干一番事业,干了几年,大家居然都不晓得他父亲就是县上的领导。他特地选了自己的家乡,他要带领家乡的老百姓过上幸福的好日子。
第一天上任,车窗外,低矮的山包,青青的麦田。
张强思绪飞扬,他要叫地里刨出银子,田里长出金子。在到街场口龙门桥的时侯,一股恶臭迎面扑来。他不由皱了皱眉头,一群苍蝇飞来飞去。他苦笑一下“还有‘战斗机’ 来迎接我”。
副镇长听了满脸通红,“马上派人把这堆垃圾清理干净”。
街面上,服装店的俏老板娘坐在店门口,脚儿打着脚儿晒着太阳。炸油果子的手儿上缠下绕象是穿花。
这时,疯娘不知从哪儿拱了出来。衣衫烂缕,瘦得一爪筋,张强的眼皮儿跳了一下,疯娘可能饿了,抓了个油果子直住嘴里塞。店老板放下筷子抓起火钳一下子打在疯娘背上。有一股生肉烙糊了的味道传来,疯娘吭都没吭一声,她的嘴被油果子塞着。
张镇长的心猛一阵收缩,狠痛了一下。那火钳通红通红,象是烙在了这位镇长的肝上。
“小霜霜,你去求一下新来的镇长嘛。他人很正直的,要几个钱儿把你娘治一下,好可怜的一家人”, 邻居们给小霜霞出主意。
张镇长立马喊来民政办主任,“无论你给我想啥子法,把街上哪个疯娘送去医院治疗,问一下给她办低保没有?”
“治了好几回了”, 看看镇长那威严的目光,“好,好,送去治,马上给她办低保”。
小霜霞一阵激动,泪水迸出,旁边一些老者说道“给镇长跪下呀,真正的青天大老爷”。
小霜霞扑的一声跪在镇长面前,发自内心地说“谢谢你,镇长!”
张强一把扶起她“小妹妹,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的娘,全镇的大娘大妈都是我的娘”, 众人掌声雷动。
治了也不见多大的效果,疯娘依旧在街上疯着,由于抢人家的东西吃,时不时挨几棒锤。
时光堪堪过的快,两年半的时间。这个镇子在张强的带领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被评为了全省十大先进明星镇,这不,副省长都要来视察。
全镇的干部都忙活起来,县长都来视察了好几次。县办公室主仼亲自坐镇指挥,被选中的哪个示范村,乡村连户的石板路全部用水清洗一遍。每家每户发一个电饭煲,发一百元钱,鸡鸭炖好后不忙吃,等领导大人来了再吃。这么着都还不入主仼的意,又在邻村调来苞谷棒棒挂在墙上。调来一批鸡鸭分发给农户,做好记号,红绳绳,绿线头,过后好还人家。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亊情,街面上那些活“垃圾” 有碍观瞻,必须清理。张强虽不愿干这些丧尽天良的事,但命令难违,不得不干出违心的事,疯娘被他们晚上用饼干引诱上车,拉出去倒在九盘山旮旮里头。
小霜霞在广东辛苦挣着替母亲治病的钱,听说母亲不见了,回家来四处寻找,泪水把眼睛都泡肿了,张镇长良心受到折磨,曾悄悄开着车也去寻过几回。
苦井里的水变甜了,村民们四处相告,大家又可以喝到清冽甘甜的井水了。
一天,有位从小通山嫁到重庆城的大姐回乡省亲。听别人摆起小霜霞家的故事,打了一会 电话,然后找到小霜霞说:“真的,苦了你,你还有个哥哥在重庆。当时,你妈生的一对双胞胎。我有一个亲戚没生育,便从你妈哪儿抱了一个去送人,他考了军校,当了一个小军官,刚刚给他打了电话,他带了一家人马上赶过来了。
小霜霞眼睛有些发花,和军官哥哥一打照面。咋的?他居然和张镇长长的一模一样,一样的相貌,一样魁梧的身材。自己呢又黄又瘦,若不是他穿一身军装,还真的把他当成张镇长了。
疯娘躺在屋檐下的枯草堆上,饿得淹淹一息。几个医生在忙上忙下给她打吊针,她的军官儿跪在地坝的青石板上,痴痴地望着母亲,他身后跪的是他漂亮的妻子。
“张镇长,怪了,疯娘有个双胞儿,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张镇长笑笑,有那么回事儿?他不信,说的人多了,他便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母亲叹道“该来的,始终要来,躲不掉”。
“怎么了”,他心有些慌乱。
“疯娘就是你亲娘”, 张镇长听得头都要爆炸了,“那时候,你爸爸是村长,我们家和疯娘同时生的小孩,我们生的是个女孩,又不能生二胎,你爸说,疯娘家那么多儿,换一个嘛,还给她家送了几十斤谷子小麦的”。然后是一声长叹“可怜了我家女儿!”
张强自已都不知道是怎么来到娘面前的,他一步一跪,双膝都渗出了丝丝血迹。
娘呀!儿的出生日,就是你的受难日,娘呀!你这一生都在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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