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足初,有士人随新罗使。风吹至一处。人皆长须,语与唐言通,号长须国。人物甚盛,栋宇衣冠,稍异中国。地曰扶桑洲。其署官品,有正长、戢波、日没、岛逻等号。士人历谒数处,其国皆敬之。忽一日,有车马数十,言大王召客。行两日,方至一大城,甲士门焉。使者导士人入,伏谒。殿宇高厂,仪卫如王者。见士人拜伏,小起。乃拜士人为司风长兼驸马。其主甚美,有须数十根。士人威势烜赫,富有珠玉。然每归,见其妻则不悦。其王多月满夜则大会,后遇会,士人见嫔姬悉有须。因赋诗曰:“花无叶不妍,女有须亦丑。丈人试遣惣无,未必不如惣有。”王大笑曰:“驸马竟未能忘情于小女颐颔间乎?”
经十余年,士人有一儿二女。忽一日,其君臣忧蹙,士人怪问之,王泣曰:“吾国有难,祸在旦夕,非驸马不能救。”士人惊曰:“苟难可弭,性命不敢辞也。”王乃令具舟,令两使随士人。谓曰:“烦驸马一谒海龙王,但言东海第三汊第七岛长须国有难求救。我国绝微,须再三言之。”因涕泣招手而别。士人登舟,瞬息至岸。岸沙悉七宝,人皆衣冠长大。士人乃前,求谒龙王。龙宫状如佛寺所图天宫,光明迭激,目不能视。龙王降阶迎。士人齐级升殿。方其来意,士人且说。龙王即命速勘。良久。一人自外曰:“境内并无此国。”士人复哀祈,具言长须国在东海第三汊第七岛。龙王复叱使者细寻勘,速报。经食顷,使者返曰:“此岛虾合供大王此月食料,前日已追到。”龙王笑曰:“客固为虾所魅耳。吾虽为王,所食皆禀天符,不得妄食。今为客减食。”乃令引客视之。见铁镬数十如屋,满中是虾。有五六头,色赤,大如臂。见客跳跃,似求救状。引者曰:“此虾王也。”士人不觉悲泣。龙王命放虾王一镬,令二使送客归中国。一夕至登州,顾二使,乃巨龙也。
大足年初(武则天年号,701年),有个读书人跟着新罗使臣来朝,船被风吹到一处地方,那里的人都长着长长的胡须,采用与大唐一样的语言,人称长须国。国中人口繁盛,但楼房结构和衣着打扮,与中国略有不同。其国所在地叫扶桑洲,其国的官制也品阶,有正长、戢波、日没、岛逻等官名。这个士子拜访了不少地方,长须国人都很尊敬他。
忽然有一天,来了几十辆车马,说大王召见他。走了两天,才来到一座很大的城市,门口有全副武装的士卒站岗。使者引着士子入殿,士子伏地拜谒。宫殿十分高大宽敞,四周仪杖卫士,如同王者的规格。大王见士人拜伏在地,也稍微起身回礼。于是就任命士子为司风长,并招为驸马。
公主长得非常漂亮,但长了几十根胡须。士子威风凛凛,势力煊赫,拥有很多珠宝财富。但每次回来,看见他的妻子就很不高兴。长须国王经常在满月之夜举办宴会,后来参加这种集会时,士子见到国王的嫔妃都有胡须,于是写了首诗说:“鲜花没有绿叶陪衬就显不出艳丽,女子长了长须却很丑陋。岳父大人啊,你试着让它没有,未必不如留着好啊。”(惣,音zong,愿意为恍惚,这里似乎作“此物”解,指长须)。国王笑着说:“驸马还是对小女的长须耿耿于怀啊。”
过了十来年,士人有了一儿两女。忽然有一天,其国君臣都愁眉不展,士子很奇怪地问他们何故。大王哭泣着说:“我们国家有大难,祸事就在旦夕之间,只有驸马你能解救此难。”士人惊讶地说:“如果我真能消弭此难,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大王就令人备下船只,派两个使者跟随着士人,对他说:“有劳驸马去拜谒海中的龙王,只需对他说东海第三汊第七岛的长须国有危难,特来求救。我国非常小,你要反复跟他说。”于是哭泣着握手告别。
士人登上船后,眨眼间就到了岸,岸边的海沙都是七宝,那些人也个个穿着又长又大的衣服帽子。士人就上前说明来意,要求拜谒龙王。龙宫的形状就象佛寺壁画上的天宫,里面珠光宝气,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龙王亲自走下台阶迎接士人,士人也顺着台阶走上大殿。龙王问他来意,士人就说了长须国之事,龙王马上命令手下速去调查。过了很久,一个人从外面报告说:“我东海境内并没有这个长须国。”士人再次哀求龙王,详细地说了长须国在东海第三汊第七岛。龙王又令使者仔细勘察,速速回报。过了大概一顿饭的工夫,使者回来说:“此岛的虾,命该供大王此月食用,前天就已经捉来了。”
龙王笑道:“贵客被虾迷惑了。我虽然是龙王,但吃的东西也要遵从上天的旨意,不能随便乱吃。如今就为你减少点食量吧。”于是下令带士人去看,只见几十个如同房屋大小的铁锅,里面全是虾。其中有五六头红色的虾,大得如同人的手臂,见到士人后跳动不已,似乎在向他求救。带他来的人说:“这是虾王。”士人不由得悲哀哭泣。龙王下令放了龙王所在的那一锅虾,又命两个使者送士人回中国。只一晚就到了登州,回头看两个使者,原来是巨龙。
《长须国》亦出自《酉阳杂俎》,载于《太平广记》卷四百六十九,“水族”类之“水族为人”小类。本文将海虾拟化为人,情节生动离奇,似乎反映了当时弱肉强食的社会现状。另外,士人的形象也较为可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