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容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和大多数人一样,一直都知道这段很美很感人的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但是,时隔好多年才看了这本书,就像一直听说一个人的名字,但多年以后才得见初容。
情人,从这本书的名字就知道,这不乏是个爱情故事,而且是一个结局注定不完美的爱情故事。
一个落魄美丽的白人少女和一个富有沉默的中国少爷的、看似短暂实则漫长的爱情。
与大部分情爱小说不同的是,《情人》这本书在描写爱情主线外,对白人少女的家庭关系以及家庭成员的故事进行了大篇幅的描写。
悲剧的原因从来都是因为过去特定时间段的外部因素。你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你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当下的自己能够决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简简单单能得出答案的。
这本书另一大不同的特点,是它故事的时间线。它的时间线看起来有点混乱,它的故事线有些破碎,讲讲主人公在一起,又讲讲分开,再讲讲在一起,说着小哥哥死了,又说到小哥哥在时,再说到小哥哥死了。
你从某一个片段看起,甚至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但这恰恰就像我们真实的记忆一样。当你回忆过去,想到哪件事情,说到哪件事情,看似简单随意,却存在最后把故事道明的必然关联。最后一句话说完,先前的种种便被穿了起来,一切便已了然。
①
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他对我说,将来我这一生都会记得这个下午,尽管那时我甚至会忘记他的面容,忘记他的姓名。我问自己,以后是不是还能记起这座房子。他对我说:好好看一看。我把这房子看了又看。我说这和随便哪里的房间没有什么两样。他对我说,是,是啊,永远都是这样。
喜欢这样有画面感的句子,细腻亲切得像耳旁娓娓道来的风。
这个黄昏,在那个速成式的单间公寓里,在白人少女和中国少爷日常交欢之后,他们进行了这样一段不明所以的对话。似乎在那时他们就知道了他们的分离,不,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在初见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然清楚他们的结局。
这迷乱而刺激的事,这在光天白日下铺设的黑暗,这喧嚣而孤寂的世界。他们彼此相拥着,又彼此分离着,彼此慰藉着,又彼此伤害着。
他们同样的迷茫,对未来,对自己,对对方。即使紧紧地拥抱着,即使把对方嵌入体内,他们的心仍冰冷着,空缺着。他们都比彼此还了解对方内心的黑暗、软弱、爱还是不爱,于是他们最后一定会分开。
所以,后来,分开时,他们连徒劳地挣扎都没有一下,连抗争命运的努力都没有一丝。他们早在最开始就说服了自己接受,他们那一丁点的勇气早在相遇的那一刻就用完。
②
后来,她哭了,因为她想到堤岸的那个男人,因为她一时之间无法断定她是不是曾经爱过他,是不是用她所未曾见过的爱情去爱他,因为,他已经消失于历史,就像水消失在沙中一样,因为,只是在现在,此时此刻,从投向大海的乐声中,她才发现他,找到他。
我们第一次爱一个人时,哪见过爱情,怎知爱情是哪般样子,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爱情。
这是白人少女离开中国少爷之后,在海上的一幕。在海上漂泊了这么久,在每日每夜的大海波涛伴随内心汹涌,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内心,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那个中国少爷,那个她认为自己不会爱上的柔弱的黄人男子。
她曾以为自己是如此的不同,怎会屈于世俗,她可以承认她爱他的钱,就像所有人都以为的那样,她可以承认她爱他的肉体,爱那种不安分的狂欢,但是她怎么会爱上这个人。
她恍然间明白,早在她母亲问她时,她的犹豫已然说明她已陷入爱情绝境。她以为的不爱,她以为的潇洒,从头到尾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③
他对她说,和过去一样,他依然爱她,他根本不能不爱她,他说他爱她将一直爱到他死。
这是小说的结局,一如小说的开始。他爱她,和过去一样,他依然爱她。无关他们是否在一起,无关她的容颜。
他爱她似乎成了一种精神,能伴着岁月不朽,能不管世俗百态。他的爱,融入了骨血,成了习惯。这样的爱,不管能否感动对方,但一定感动了自身。
他的爱与她不自知的爱,在浓墨重彩的笔触下牵扯交织,像远烟一样惆怅,又像近水一样可见,带着无法言说无法排解的悲伤。
用小说中的一句话来结尾,道名这个故事的遗憾。
说是重逢,也未免来得太迟。只要看上一眼,便可以了然,重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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