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翠是第二年春天菜籽花黄的时候怀孕的。
她先是感觉身子沉沉的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后来感觉肚子里有酸水不住的往喉咙口翻。直到有一次她吃饭时吐了一大摊,她扶着土墙佝偻着腰,口里涎水往下滴,落翠心里这才一阵窃喜:我真的怀娃儿了!
只要是种子发了芽,长起来也是很快的。落翠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没多久就像皮球一样撑开她的衣服,显示出他茁壮旺盛的生命力。
落翠哥嫂大眼瞪小眼,这是哪个砍脑壳的干的好事?嫂子转弯抹角的问落翠,落翠一翻白眼“娃长我肚子里碍你什么事了?你有两个娃,还说要生的,我就不该有一个娃儿吗?”她嫂子还真说不过她,就在心里骂她是个二黄货。
落翠爹坐在屋门口的小板凳上抽叶子烟。烟火一闪一烁,他的心一紧一缩。
这天挨黑儿,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大癞子来找过他,说“叔呵,您最好把翠儿姐送到亲戚家哦!当然岳家塘更好,把她送到那住一段时间,等娃生下来了再回倒口湾来。”
张木匠就描着墨线照直里说,说你翠儿姐这个样子到哪都不方便呵!
“叔,这万一上头有人来查,七问八问,翠儿脑子也不好使,要是把她弄到公社里,挂双破鞋低着头挨批斗,我这张脸也没地儿放呵!”大癞子又说了一大套,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翠儿爹急得没合眼。这可如何是好?
落翠懵懵懂懂不知忧愁为何物。她每天下午带小牛娃出去吃草,牛儿低头吃草,她就唱歌,她坐在田埂上,扯着嗓子用脆脆生生的声音大声唱:“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肚子高……”
小牛儿听得多了,也跟着她的韵律快乐的叫几声“哞,哞一一”
有时,在晚饭的时候,落翠甩着膀子挺着肚子从倒口湾东头走到西头。哪家菜饭香了摆桌子上了,她就靠在门槛上,拿几根手指头塞在嘴巴里,眼巴巴的盯着吃饭的人。好心的婶娘婆婆就问她吃过饭没有,想不想再加两口?落翠点点头,伸手接过人家用筷子递给她的菜,边吃边吧嗒着嘴巴。
也有人给点东西落翠吃了,就笑模笑样的掏她口里的话:“翠儿,你相好是哪个哟?他娶不娶回家做媳妇的?……免得娃儿生下来没爹哟!”
落翠警惕起来,眼珠儿一转回答得滴水不漏,“还有哪个?我那男匠半夜摸过来的呗!我反正是不回岳家塘的!好多蚂蝗……我娃儿跟我姓张哩!”
人们怎么都问不出落翠的野汉子是谁,谁又是这孩子的爹?背地里她们就说,“哪个说这翠儿是傻瓜蛋?她精得像猴子!我的妈呀!也不晓得她爬到哪个男人床头上去了的!”
有天下午,张麻大高高兴兴约落翠到草市街上去买东西,她说你也该给孩子准备一点东西是不是?
落翠想一想,她跑到爹的枕头底下摸出一两块钱,跟麻大姐一起出了门。
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得热汗直流。没想到张麻大在沙桥门拐弯处,拉着落翠往岳家塘走。她说:“翠儿,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有找你原来的男匠帮个忙,他承认你回来过两次就行了!”
落翠不走了,她很生气地甩掉张麻大的手,撇着嘴说:“我找他帮什么忙?他没帮忙我还不是怀上娃儿了!……要去你去噢,我才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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