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李立，是一名网络主播。
这工作收入不稳定，全靠网友的打赏挣钱，所以在法律允许的前提下，什么能博人眼球，我就播什么。
你也别说什么年轻人要找份稳定工作，搞直播不是长久之计之类的。这事不犯法，来钱快，好的时候一天就赚上万，我就爱干这个。
这天中午，我站在阳台上抽烟，突然一个黑影如出膛的子弹般一闪而过。我探头出去，只见一滩烂肉横在路边，迸出去的血染红了四周。
有着多年直播经验的我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一个爆点啊！
我抄起手机趿拉个拖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下楼，活脱脱像个在塘边喝水时突然遭遇鳄鱼袭击的野鹿。
开启直播间，将我的整张脸怼在摄像头上：
“老铁们老铁们，大新闻大新闻！我这里有命案！就在刚刚，一个人从天而降，摔个稀烂！为什么这个人好端端地选择自杀，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接下来，由我为大家现场直播。老铁们刷个飞机火箭鼓励一下哈。”
因为是三伏天，太阳很毒，街上没几个人。
我置换摄像头对准尸体：“大家看，这具尸体从高楼上掉下来，现在已经摔了个稀巴烂，血浆一直溅到那儿······”
我一边指向血的尽头一边盯着手机，直播间的人数蹭蹭地往上窜。
十万了！十一万！十二万！数量还在不断上升，屏幕里满是人味儿和钱！
“这还是个女的哎，不知道长得好不好看。”
“停下你邪恶的思想（狗头）”
“都摔成烂西瓜了鬼才能看得出来！”
“都死了再好看有什么用，你还想跟她睡觉不成（笑而不语）”
“睡你大爷！”
……
02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凑了过来，对尸体指指点点，嘴里还在念叨些什么。有些胆小的还捂着眼，从指缝里看。
有的人掏出手机拍个照发朋友圈，附上煽情的文字：太惨了这女的，年纪轻轻的就自杀了（流泪），然后一双眼就这么镶在手机上，不停地刷新界面。
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得有六十多岁的大爷健步如飞地走过来：“这女娃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跳楼了呢？你爸妈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死了，对得起他们吗？”
老大爷指着尸体痛骂，满口唾沫星子直飞，仿佛他骂的不是尸体，而是一个大活人。
我旁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掏出手绢抹了抹眼泪，塞进上衣口袋：“大爷你太过分了！如果能好好的活着，谁愿意去死啊！”说罢，又掏出手绢抹了把眼泪。
很快直播间观看人数就突破了二十万大关！大家不停地发弹幕讨论这件事，争相猜测死因，全都被柯南上了身。
“我猜这女的肯定是被男朋友甩了，受不了打击就跳楼了。”
“不会不会，我觉得应该是被强暴了，想不开。”
“你们就瞎猜吧。依我看，这女的肯定是长时间被家暴，受不了了，又不敢反抗，所以才来跳楼。”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的时候，一个碍眼的弹幕飘过，“你们还是不是人，就不能给死人一点尊重嘛！”
“关你屁事！”
“说你了吗，要你来多管闲事！”
屏幕瞬间炸了！所有人都化身李云龙，对这位勇士开炮！
为了不让他影响到大家的热情，我直接把他踢出直播间，并将这个人拉黑：“大家不要生气，我已经将这个人踢出去了，大家继续吧。”
“谢谢这位大兄弟的跑车。火箭跑车走一波啊。”
辩论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飘了过来，我抬头一看，是一个秃发的大叔。
他此刻脖子涨得通红，青筋暴起，显得极端的愤怒：“死的好！跳楼都要穿这么暴露，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死都想着勾引男人！活该！”
话还未落地，现场吵翻了天。
女性全部痛骂秃发大叔思想肮脏龌龊，男性中有的人不甘被骂，没有迟疑地和对方开骂，有的依旧看着尸体不说话。
03
“妈妈，这个人怎么躺在地上啦，还流了这么多血。”
循声找去，原来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扎两个冲天揪，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正抬着头问妈妈，很是可爱。
孩子的妈妈一把把小女孩拽出人堆，边走边说：“你不要管。小孩子不要看这些，晚上容易做恶梦的。快走快走，妈妈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小女孩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向这里说：“可是妈妈，她流了好多血啊，我们不管她吗？”
“这不是小孩子应该管的事，你只要乖乖听话，将来考一个好大学就行了。”
“可是······”
“可是什么！都跟你说了不要管，再不听话就不要你了。快走！”
这一招果然奏效，小女孩瞬间安静下来，乖乖地牵着妈妈的手走了。
一个人从后面挤进来，他穿个背心，染一头黄毛，胳膊上还全是刺青，“都看什么呢？让我看看。”
“怎么有具尸体？有人报警了没？”
“没有。”
“我没报。”
“我也没报。”
……
黄毛男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们疯了吧！这么多人竟然都不报警，还围在这儿！”
他掏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向警察反应了这里的情况。
“你在干什么！拿手机干什么呢！”黄毛质问我道。
“和你没关系，你少管。”
“把手机关了。”黄毛伸手就要抢我手机。
“你放手。抢劫啦！有人抢劫啦！”围观的人纷纷指责黄毛，大爷也劝他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正当我们扭作一团时，警察赶了过来。
“都散开都散开，警察封锁现场。”
“谁报的案？”
几个警察把尸体围起来，又都疏散了群众，把黄毛男叫去了解情况，我也趁乱离开。
04
下午三点多时，警察找上门来，说我是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要了解一些情况。
一共来了两个警察，高高瘦瘦的那个开口问道：“你是亲眼看见死者跳楼的吗？”
“也不算亲眼吧。我当时在阳台上吸烟，她就突然从我眼前落下来，然后我就下楼想看看怎么回事。”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我忘了。”我打个马虎眼，又继续说：“我第一次看见人跳楼，整个人都吓傻了，哪儿还想得起来报警啊。”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记笔记的女警官见缝插针地说道：“可我们调查的情况是在警察赶到现场前，你一直在用手机直播，吓傻了还知道干这事？”
我急忙辩解：“警察同志，我可没有犯法。再说了警察同志，这是我的工作，就指着这个挣钱呢。”说罢又赔了个笑脸。
他们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临走时还丢了句让我不知所云的话。
深夜躺在床上，回想起下午那个瘦高个警察临走时说的：“没事的时候把心掏出来看看”。
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什么意思呢？
想不明白，我摇了摇头，打开手机翻看微信钱包里多出来的八万块钱，美滋滋地陷入温柔乡去。
作者：蓬蒿
原创首发于公众号【行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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