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最乏味最隐忍的人。
22岁经人介绍,嫁给19岁的老爸,对,姐弟恋。听说,接触期间她觉得我爸不靠谱,人比较幼稚,动了分手的念头,跟我爸说了,以后不来往了。
伤心的爸在外婆的屋外,面对着柴垛擦眼泪。巧不巧,被我外婆看到了。外婆说我妈:你跟他来往过,现在又不好了,邻居该怎么说你呀?
因为顾虑别人的闲言闲语,老妈嫁了。结果有点悲催,她的直觉是对的,我爸像她的大儿子一样,不成熟。更悲催的是:嫁进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妈连生5个女儿。
据说小妹出生的时候,我爷爷郁闷哭了。某年清明祭祖,我那个老爸突然犯二,让我几姐妹在祖爷爷坟前脱了裤子,他跪在上香,念叨:太祖保佑生个儿子,您看这家里生的都是女儿的……
终于我弟弟出生了。
您以为这就结束了。不,对老妈来说,这才是一个开始。她开始夙兴夜寐,艰难困苦的日子。
1997年,老爸老妈结束长达数年的超生游击队的日子,带着我弟弟回到农村。一大家子的开支,老爸没文化没技能,唯有出城打工,一个月拿不到1千的工资。那时还要交学费,4个小孩一开学,就得2千,一家人生活费也是一大笔。
她5点多起床,喂鸡,喂猪,下田,进菜地,所有农村妇女干的活她都干,甚至男人干的一些体力活她也要做,那些日子印象比较深的是晚上11点,忙完一天的她还要把一大锅猪食熬熟,困得眼睛打不开的她在土灶前的坐着瞌睡。
妈妈的辛苦,姐妹几个都看在眼里,青春期的叛逆任性,都收敛起来,除了上学,剩下的周末寒暑假,都不遗余力的跟随她劳作在田间地头,去田里比别人早,不到夜色模糊不到家,那是我大姐15岁左右,我才12岁小妹10岁不到。
那是我们姐妹都是村里大爷大婶们教育家里兔崽子的模板,一言不合就说:……你看别人和平(我爸大名)家的几个女儿,书读的好,还勤快,你看看哪个能比,哪个不比你强……
小时候听到这样的表扬我姐妹不约而同都想翻白眼:谁想这么辛苦啊,放暑假我还想玩,谁乐意勤快了,一个暑假下来面朝黄土背朝天晒得皮都快脱掉!
老妈的坚韧,刻苦耐劳,在艰难的生活里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对她的孩子更是一个深刻生动的以身作则教育,最困难的日子里,她没有改变沉静稳重的性格,对我们严格但从不疾言厉色。以致姐妹性格都是坚强有主见而且不咄咄逼人。以致弟弟虽然是唯一男丁,但是很幸运,在她的教育下,虽然平凡,但没有被宠坏,也没学坏。
但她乏味。多少年了,性格内向,她不主动串门,也没什么朋友,除了看看电视,完全没有娱乐。古板,例如,15岁那年她偶然跟我说:“女孩子有个处女膜,不能随便跟男人一起睡觉。”
这句没毛病啊,接着:
“不然结婚后老公发现你没有处女膜,就对你不好,还可能不想要你了……
现在还有人这样说,肯定被当成是出土文物一样。当时15岁的我听了,与其说是不出什么理论去反驳她,不如说是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现在的话说,被雷得外焦里嫩。
现在我们陆续长大,成家立室,日子轻松了好多,可是老妈的头上白发越发多,性格越内向,甚至固执。不知哪年开始,她信了基督教,陆续信了好些年,天天拿着书,手册到处聚会,开着电动车找她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姐妹们聚会学习。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家里老爸当家,老爸终于当家操持家务了。
经常画面是这样:老爸发个朋友圈:今天一个人吃饭~,付上一小锅色香味俱全的腊味饭的图片。下面有人评论:怎么一个人,你老婆呢?
我爸:老婆去学习了。
或者是:老爸再发个朋友圈:今天先把地犁了,准备春耕。下面再有人评论……
老爸:统一回复,老婆去学习了,自己搞定!
无限委屈的样子,哈哈。老妈仍然三头两天聚会学习,一去就一天,啥时候回来不定,我爸说:神出鬼没的。
家庭聚会一起谈话,说起新闻上杀人纵火事件,老妈插话:人越来越坏,神会惩罚坏人,不信神的会下地狱;说到哪里又地震了,我妈:这是神惩罚世人了,世界会有末日的……
这毁人三观的话,急性子的大姐,耿直的弟弟哪听的进入,吧啦吧啦你一言我一语的用上唯物主义无神论精神胜利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等苦口婆心的说,木纳的老妈哪里是我们的对手,她一言不发像是被说服了。但是她觉得:你们说的,就是对的吗?你说你的,我行我素。
这算不算知母莫若女?我觉得她是在信仰的道路上跑偏了。但内心也明白,她只有这一个信仰,除了她的儿女,也只有这个一个圈子,这些共同信仰的朋友,不能把她这仅有,以血缘的暴力绑架,逼她放弃,她也从来没有在我们的生活里,逼迫我们放弃任何,也没有左右过我们的选择。催婚,安排相亲,这些长辈惯用的方式。她从来没有在我们身上用过。也没有以亲情绑架过我们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小时日子虽然过得捉襟见肘,我们在有最自由宽松的的精神世界。这也是一种无形的财富。
她对我们没有说过一个爱字。但我在她的那里学会了对生活无所畏惧;长大后,她没有主动拥抱过我们,但她抱着我的孩子,脸上的笑容一如抱着当年的我;她没有说过一句想我们,可每次从娘家离开,她总送到路口,从车的倒后镜可以看到她还现在原地依依不舍的样子。她爱我们,我知道。
同样她需要我们,足够的供养,温馨的陪伴;渐入老年,她不适应变化太快的生活,她那套观念太陈旧,那就需要我们温和引导,耐心包容的解答。
就像对一个孩子那样。一如她当年对待蹒跚学步的我
对了,她闺名叫银花,她本人,也像朴实无华的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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