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 (小小说)

作者: 张春发_66a0 | 来源:发表于2024-09-28 19:48 被阅读0次

    小草生于农家。

    小草生下来的那个漆黑之夜,月晖隐尽,正是计H生育最高峰期的年份,风声正紧,撞上了楞子头上。若不是其爹娘躲得疾跑得快,这世上就冇小草这一说了。因小草顶上还有大草、二草、三草。轮到小草,肯定不在计划之内,能嗑嗑巴巴降到世间,分明就是严重超生。

    草儿郁郁青青,欣欣向荣,可草儿的爹娘怎么着也高兴不起来。小草的爹娘思想顽固、封J意识作祟,日里梦里都想盼个男孩儿出来,可就是不能如愿。见三草之外又多一草,不但不添新喜,更是愁眉不展,见人唉气吞声,从没个笑颜。

    村计划小组妇联会主R秀秀到他们家做工作,徒有四壁,穷得叮当响,破烂儿狼藉,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就立破单扇门儿外,张口闲口就那几句调调儿,唱式儿似地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

    小草爹娘不接腔儿,只低声咳咳。

    秀秀说,妳俩也别想不开,综Z办一来冇好看。女儿本是一朵花,往后幸福全靠她。该环不环,逮住罚款;该扎不扎,扒房子牵羊套猪又揭瓦。不怕不听劝,关进小屋喝稀饭。

    草儿爹娘一听,连咳的气力也没了,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不久,综Z办一班人马,趁风高月黑之夜,犹如天兵天将,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村子给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洒水不漏,连个苍蝇也别想展翅儿飞,重点户就是小草家,三间草铺塔儿,也冇院落,好在草儿的爹娘机灵,扯哩抱哩把几个女孩扛了,躲进旧寨子里一窟破窑里才算避了风波,闪明儿,捏着小胆儿回屋,才知一小圈玉米撒了一地、一台老式收音机、一只半大猪和三只大耳兔都冇影了。

    邻居守寡一辈子的沙奶奶聋三聩四地说,我见夜里有动静,扒墙口儿一望,那些人临走,不放心,又回头,还把妳们家房檐下挂的一串儿红辣椒给取走了。

    草儿爹娘一望,墙上的那一串儿红辣子,果然冇了。

    草儿爹娘扯四妮小草到田间挖野菜,闲汉二批儿走过来,对他们说,哥嫂呀…遇着这事儿,也别往心里撂。形势么…就这,也不光妳们家,遇啥事儿也得想开些。二批儿是个老光棍儿,也是村里的明白人。嘻嘻哈哈,今日有酒今日醉,明天冇酒喝凉水的货色。

    草儿爹敏感,试试摸摸地问,老弟讲得我有一丝儿不明,咱天尽头村儿不是就俺一家丁字户么…怎么还牵扯了别人?

    二批儿左右看看无外人,便道,我说哥呀,妳还是信息不灵,上面儿收拾了妳家后,顺带也把秀秀家给一杆儿括着捎带了。

    捎带了…秀秀家?草儿爹惊问。

    可不么。还把她村计生主R一职给撸嘛号啦。

    与她…有啥相干?

    咳咳…有人捡举她一向与妳家打通通鼓…包庇妳;还有人投诉她利用职务之便也超生了二胎…就给一票否决,那啥…当场就干不成了,顺便就把她请去喝茶了,据传说还要她做节扎术,又把她家的小蜜蜂牌缝纫机也拖走了。

    草儿爹颤了一下,一把野菜也掉在地下,呆了半天,才道,得空儿…俺得于看看她。

    二批儿扬手,道,嘘…不能这样鲁莽。

    草儿爹又愣了一下,问,俺怎么又鲁莽了?

    二批儿批讲:妳傻呀?妳一去…正好自投罗网,人家守株待兔可瓮中捉鳖么?妳一去,恰坐实了秀秀与妳家结成了统一Z线了不?

    草儿爹唉地一声,一P股墩在泥地上,长嘘短叹。

    几年后,小草儿的几个姐姐相继不上学了,小草该上学时节却上不了学,她爹娘为她缴不起高昂的学费。

    二批儿知道后,东措西借丁怼了二百伍,交到小草爹手里,道,让孩子去上学罢!

    小草儿感动,道,妳这是为何?

    二批说,前几个娃儿我没得管着,这个小草儿我得帮一帮,上面不是宣传亏谁都不能亏孩子么?孩子上学是大事,这个不能耽误。

    小草儿上学了。

    小草儿与小棍儿同班同排又同桌,俩人处得来,小草儿用的铅笔与纸章,都小棍儿提供。小棍儿,是秀秀超生的二儿子。

    小草家居村中池塘东,小棍儿家住池塘西,俩人塘对岸扬手,燕雀儿一样上学去;俩人闻下课钟声响,一嘀咕,一前一后厮跟着放学回家。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小草儿上到五年级,二批儿病了,胃里老犯酸,吐呕不止,不好治,花了许多钱,外欠一塔拉债,冇办法,小草儿就辍学了。

    失学后的小草儿,割草放羊,刷锅洗碗做饭,一晃又是好几年。

    一天,出外打工的大姐大草儿回来,对小草儿说,小妹儿呀…在家咋么弄也干不出,妳也跟我出外打工吧!

    小草儿二话冇说,裹巴裹巴几件换洗薄衫儿,就随大姐出外谋生了。

    姐妹俩这一干就是十年。连小草儿都成大龄了。父母眼看着闺女个个儿都单身着,就慌了神儿。

    爹娘催大草儿,快快找个对象…不然,一家儿都跟着老丟人。

    大草苦笑道,丢啥人?偷谁抢谁败坏什么名节啦?我从小到大还没正而巴经享一天福呢?巴不得独自一个,一辈子有个清爽时节。

    爹娘气得白瞪眼。又劝二草三草,二草三草理直气壮,道,大姐就是标杆儿,俺姊妹俩唯大姐马头是瞻。啥时候俺大姐成家了…俺俩再成…不晚。

    爹娘冇办法,就动员小草儿。小草笑笑,这个…我不急,也不指望爹娘为俺操这个心。

    爹娘窝着气,找二批儿诉苦。二批儿拖着病体听完小草爹娘的唠叨,苦心冥想了一会儿,渐露喜颜,一拍大腿,道,嗬,妳俩还别说,依古法儿,我还能为小草儿做个月下老人哩!

    谁?小草爹娘问。

    塘西的。秀秀家的小儿小棍儿,从小儿,她俩天作之合地配的一双,俩人那个基础也好,保管一说就成…还能有谁?二批儿言之凿凿,满有把握。

    二批儿出面搓合,小草儿与小棍儿,定婚定得异常顺利。眨眼四五年过去了,爹娘催小草结婚。小草只在电话那端回话,不结。

    咋不结?

    结不了。

    咋结不了?

    买不起房…连个首付都弄不了,指啥结?

    没房就不结了?

    结了…住哪儿?

    …。爹妮无语。也无法回答。

    生儿育女后…怎么弄?还让下一代重走我们的老路…吃二便苦受二茬儿罪?当大人的又与心何忍?小草在电话里摆事实讲道理,强调儿着说。

    …。爹娘就肿嘴不露牙了。

    秀秀那边儿,心心念念让小棍儿给小草传话,说该生不生后悔一生。小草回:不生就不生,再后悔…也不生。

    二批儿知情后,倚偎在病榻上叹道:这些孩儿…是被当年的阵势吓缩胆,都留有阴影了。

    多年后,小草儿孑然一身回故乡,掬一捧白花放置一处荒凉的坟头,又深深地鞠了三次躬。

    那是二批儿的墓冢。

        9月29夜8点初稿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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