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偏远、落后的乡镇。而愈是这样的偏远与落后,稍稍的不同,愈是产生巨大的差别。
原本它也有优越的产业基础,强劲的发展势头,无奈,毒品暴利的诱惑实在太大,毁了产业,毁了前程,毁了人心。
“午饭做好啦~”
微信群里食堂老板的一条消息,划破了长空,打破了宁静,收起了悠闲。
大大小小的领导们,纷纷赶到食堂大厅两个八仙桌旁的小桌旁,那里放着老板刚刚端上来的一盆堆叠着煎鱼汤的杂烩汤,一篮子热气腾腾的馍馍。
“你先来,你先来”
三步并作两步赶来的领导们,这时却客气了起来,纷纷谦让着,谦让着。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了,首先盛了满满一碗煎鱼块,略带一丝点缀其间的萝卜条、木耳丝。终于其他领导们也失了平日的体面,一碗一碗地盛了起来。
“都吃着呢?好!好!”
众领导们争先恐后地盛得差不多的时候,镇长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对大家笑容可掬地说。
紧跟着的,是端着个大大的托盘的食堂帮厨,大汤盆、小菜碟地摆得满满当当。这帮厨,是食堂老板的老婆,高高瘦瘦、蛮干练的一个中年妇人。只见她紧绷着嘴唇、不言一语地举着托盘和里面的小灶餐,快步地走进了小餐厅。
不一会儿,大托盘悠哉悠哉地被拎了出来,仿佛大功告成了。只见帮厨妇人并没停下脚步,回到厨房,不一会儿又踏着坚实地步伐不知去了哪里。
当帮厨妇人再次回到食堂经过大厅时,各位领导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有的虽然还在用又细又瘦的两根筷子在碗里捞着,有的却先人一步地满意地擦着油乎乎的大嘴。
妇人经过八仙桌旁的小桌时,斜瞥了一眼,盆里已稀稀拉拉,依稀的几点小鱼块没了生气地在汤里漂浮着,篮里也慵慵懒懒,掰残的几块馍馍也没了那腾腾热气地肆意地躺着。
“老板~还有饭吗?”
两位刚从扶贫办公室的表堆文件堆里爬出来的年轻女干部,边跨过食堂大门门槛,边朝厨房的窗户喊道。
“有!”
窗户里面仿佛不曾防备,仿佛条件反射地回应了一下。
“还有人呀?……”
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里,尽力收起不改表露的不耐烦。
“哎呀,可撑坏了!”
一边剔着牙一边从小餐厅里踱着步子走出来的镇长,辛苦地慨叹了一句。当看到年轻的女干部正要从碗橱里拿出碗筷准备盛自己的午饭时,关心了一句“才吃吗?快点儿吃吧,时候不早了”后,边上了楼,回了自己的休息小房间了。
两位女干部“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感谢镇长的关心,却已不见了镇长的身影。回过神来,走到小桌旁从汤盆里捞起漂浮已久的小鱼块,饭勺空掉些油油的汤水,筛住了白白的萝卜条、黑黑的木耳丝。
两只碗,将将大半碗,再也从盆里捞不出什么东西了。盆底的汤水,挡不了饥饿,看着也使人不愿下咽。
实在看不下去的喊道:老板,还有没有,她们两个都只盛了半碗呐!
“好,那个谁,你先等一会儿,我这就给你烩。”
从厨房门口探出来的半个身子,还没让人看清,就又缩了回去。
“您没吃完吗?”厨房窗户里传来的热情的声音,不知在远远地迎接着谁,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唉~你给我盛得太多了,吃不完!”
五十多岁的镇政府财政所大会计,端着个白色的大汤碗,跨过大门门槛,走进厨房,又从厨房里走出来,来到大厅的另一张八仙桌旁坐下了。说着吃不完,可筷子又下意识地从白色大汤碗里,夹起一只饱满的饺子,熟练地挟运到碗旁,忽然发觉了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又径直送入大嘴巴。
不一会儿,帮厨妇人一手端着个白铁大汤盆,一手提着个长柄大铁勺,款款地走到其中一位年轻女干部身旁,一边回头跟大会计说“我再重新给你拿碟香醋来”,一边用大铁勺护着高高举起大汤盆,将新烩的鱼块汤全部倒在这位女干部碗里,生怕有哪块鱼、哪条萝卜、哪丝木耳不守规矩地不到碗里来。
大铁勺刮着大汤盆碰得珰珰响,终于倒完了,可还是没能把这位女干部的小饭碗给盛满。让人好不失望起来。
又有人看不下去了:老板,你就烩了她一个人的吗?她刚才也只盛了大半碗呀!
帮厨妇人看到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年青女干部的碗里,此时也只剩了碗底的一点儿再也从里面捞不出花样的汤水,停下了脚步,扭曲了表情,为难了起来:你也不早说!……
“呃……没事没事,我蘸着辣椒吃块馍就好了”这名年轻女干部尴尬地抬起头,眼睛望向面前放着的一小碟粘满了碟沿的辣椒,欢快地道。
“来,我俩一起吃,来”说着,一起来的年轻女干部,端起自己也并没盛满的小饭碗,要往这名年轻女干部的碗里倒些过去。
“没事,没事,我差不多吃饱了”
……
另一个八仙桌上坐着的大会计,似乎在思考着人类艰巨的大问题一样,丝毫不曾被这一切所打扰。个个饱满的饺子,被送到大嘴里的速度,慢慢地慢了下来。
这时,一满碟喷香的醋,被热情的妇人,娴熟地端进来,轻轻地放在了大会计的面前桌上。白瓷的小碟子里,翠绿的香菜末,在黑亮的香醋汁中微微隆起点点小尖儿,看起来那么精致,勾动了大会计的心思。
将咬下的半个饺子,重又放回大汤碗里后,筷子伸到醋碟里,夹起一大撮香菜叶儿,淋着醋汁儿,送到大嘴里,咀动了几下,终于满意地揩了揩,两根筷子“啪啦”地被丢在了桌子上,滚了两下,最终又停了下来。
半个饺子,像个残兵败将一样,胡乱地躺在碗里。
刚刚恢复平静的醋汁儿液面,被娴熟地拾起的白瓷小碟带着丢到了从小房间里端出来的肉汤盆里,小碟与大肉块碰到一起,被温柔地弹落,与醋汁儿一起,没入肉汤里,不见了踪影,消失了颜色。
两位年轻女干部和其他各位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纷纷吃完离席。两台八仙桌,重又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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