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温然的初识,源于一个极其老套的开场白。
一米八几的他站在我面前,遮住了头顶的大片光亮。我正想着这是哪根过分发育的电线杆,一抬头,就看见他顶着瓜兮兮的笑容,用经典的渣男口吻跟我打招呼:“嗨,同学,你长得好像我一个朋友。”
我试图高傲地鄙视他这种俗套的搭讪方式,但长得太矮还是不行,翻个白眼都得仰着头,“同学,你眼神可能不太好”
“嗯,我近视”
我的白眼先于我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行,你厉害!
许是成功接收到了我的嫌弃,他弯了弯身子,凑到我面前,呲出两排十六颗大牙,说:“我叫温然,你叫什么啊,同学”
我忙后退一步,抱紧了手里的专业书,“不知道,没名字,别问,问就是你大哥”
脑子一热,也不知道能说啥,我撂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跑了,不知道身后的他是不是想骂人,想着反正不会再见,怕个球。
大学生活普通又忙碌,那天的小插曲,早早的被我遗忘在了各种上课社团午饭吃啥的日常中。
直到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学校里碰见他,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专业修了跟踪学,从那之后的日子,这人就像是蹲点盯梢一样,渐渐在我的生活中无孔不入,从周一到周末,周而复始。
深刻记住他,其实是某一个简简单单的星期三。
说起来我很讨厌每周三的上午,因为从早上开始,四节课连着上,却又不在同一栋教学楼,我常常一大早饿着肚子从一栋往六栋赶,我一路碎碎念,肚子一路咕咕叫。
那天,在楼梯口看见这位大高个近视眼时,我拉着室友一个急刹车站在了原地,温然像是憋着笑意,手里拿着一杯豆浆朝我走来。
冤家路窄!
高空传来欠扁的声音,“嗨,大哥”
我没理他,但是目光却落在了他握着的纸杯上,嗯,看包装像是我最爱喝的那家现磨,有点儿想喝!
他走到了我面前,“真巧啊,来这里上课吗?”
不然呢?不是来上课难道是来找你吹牛吗?
可能是我对豆浆的眼神过于直白,他笑着问了一句:“吃早餐没,从一栋赶过来的?”
没吃早餐真的好饿,下意识就回道:“嗯,起晚了,不配拥有早餐。”
刚说完就见他把手里的豆浆递了过来,“喏,没喝过,还是热的。”
我咽了咽口水,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用了,你自己喝吧,同学帮我带了。”
说完就准备拉着室友绕过他走了,但没成想,防得住神一样的对手,没防住猪一样的队友,我刚要抬脚,室友扭头就接过了温然手里的豆浆,一点儿都不见外的出卖我:“许一伊就爱喝这家,帅哥谢了。”
看着近视眼闪着光的笑,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先掐死室友还是先屏蔽他,忙拉着猪室友跑开了。
“许一伊,这谁啊,长得还挺帅,你啥时候认识这么一帅哥?有情况?”
我瞪她一眼,“他碰瓷儿来的,诶你别乱扯红线,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这年头碰瓷儿送豆浆?”室友一脸猥琐,生怕我和大高个儿没什么事一样。
“您别见着个好看的就两眼放光,这货脑门上明晃晃的渣男俩字儿,您是没瞧见吗?”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他就是传说中那种长得渣,其实纯情到一次恋爱也没谈过的男生呢?”
我哼了一声:“我从小连张一块的人民币都没捡到过,还能捡着这种传说?要真能捡着,不得祖上烧高香?”
室友把豆浆往我这边一推,问我:“那从帅哥那儿捡的豆浆,你喝不喝?”
“喝,凭啥不喝,捡都捡了”
赶紧抢过来插上吸管,先来了一大口,嗯,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热乎乎的还挺甜。
温然的出现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却又像一颗带着热度的石头,在我没有波澜的生活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有时我是真的怀疑,这货是不是在我脑袋上装了雷达,不然怎么会到哪哪有他。
社团活动里再见面时,我下意识想躲,他顶着那副明晃晃的笑容,实在让我不得不谨慎,他是不是来让我还豆浆的。
看到我后,他径自走过来,在我跟前站定,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奶糖递给我,“看你的样子肯定又起晚了,快来颗大白兔补一补你可爱的元气。”
豆浆的事儿还没过呢,大白兔奶糖又来了!能不能不用好吃的诱惑我这种意志力为零的人!
“小伙子好眼力,昨晚农药打太嗨,抬眼的时候都凌晨三点了。”我话刚说完就伸出万恶之手,火速将糖抓了过来,五只大白兔一个没落。
大白兔奶糖是真香啊,我妈说得没错,吃人嘴软,这奶糖入口即香,十足的奶味,
一口咬下去甜得嘴都软了。
“看来你这游戏玩儿得不亏”
“嗯?啥意思?”抬眼望他,却见他将手轻轻虚握成拳摩擦掌心。
“手速贼溜。”
“嘿嘿…那个…这糖不错。”
“何止糖不错,我农药打得也不错,加个好友方便一起开黑啊,大哥带你飞。”
我半信半疑的看他一眼,“啥段位啊你,别和我一样是个文明小白银!”
“别不信,微信二维码打开,让你这个文明小白银开开眼。”
嘿,还真是个王者。
“大佬在上,小弟有眼不识泰山”
他摆了摆手,“好说好说,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大哥罩你。”
这家伙笑起来满眼温柔,厚实的手掌落在我的发顶,仿佛带着燎原的热度,周身散发出的浓浓甜意,跟他手里的大白兔一样,惹得我一阵心跳加快。
我懊恼的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冬天悄无声息的改变了。
说起改变,我活到现在,大大小小的变数好说也经历过那么七八十来件,但有一样东西,却在我这些年的成长岁月里,从来都没缺席过。
就是每个冬天必发作一次的肠胃炎。
这玩意儿每次来都必会影响食欲影响精神影响游戏升段位,我窝在宿舍里是不想吃不想喝也不想动,就只想好好伺候着肠胃炎他老人家早点儿结束。
手机震动响起的时候,我被疼痛带动的暴躁脾气上来了,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打扰我修养?扒拉出手机,看到备注名字,哦,是个好看的混蛋。
“许大伊,王者峡谷走起!发挥你扁鹊小医生的实力。”
“走不起了,小医生自治失败,臣服肠胃炎了。”
“那你去医务室看了没,有没有人陪,要不要我陪你去?”
“看了,已经开了药,小问题,没事。”
消息发出去,二十分钟没见回复,我去,这人也太现实了吧,听见队友受伤,马上抛下队友,果然,电子竞技没有感情。
“许大伊,睡了没,没睡的话下楼来一下。”
“下楼做甚,我已经看过医生了。”
“不是带你去看医生,拿个东西给你。宿管阿姨不让我上去。”
大冬天的,这寒风呼呼刮脸,我走下楼去,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盖的碗递给我,这神操作!
“喏,姜枣茶,暖胃的,趁热赶紧喝了上去休息。”
也许是这茶太烫,又或许是这姜太熏人,熏得我的眼眶都有点热,还一路热到了心底。
喝完之后,我把碗递给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担心你啊,毕竟你是我的好队友嘛。”
“就因为我是你的队友啊?你对队友都这么好吗?”
“不是,好了,别问了,快去休息。”说完着急的推着我往回走,神色却不太自然。
好像,发生改变的那些东西就是从那次开始在心底像藤蔓一样越长越长了。
二十岁的这个冬天,对我来说,有些特别,但是也格外的锥心难忘。
家里打电话来时,我肠胃炎刚养好,听到那头妈妈哽咽的声音,我感觉浑身的疼痛感又加剧了。
“伊伊,请个假回来吧,你外婆走了。”
忘了那天我是怎样收拾的行李,又是怎么失魂落魄的去找班主任请了假,甚至回到家中,我依旧是无法接受的茫然失措。
看着熟悉的家,外婆常坐的的垫子还放在凳子上,她手里常年摇着的破蒲扇也好好的放在旁边,就连屋外的阳光也和以前一样,没有分毫的不同。
我甚至觉得外婆还在屋里好好的睡着觉,肯定是妈妈骗了我,一直陪伴我的外婆,怎么可能突然消失。
直到看见她的遗体躺在那个冰冷的盒子里,没有我常见的笑容,也没再欣喜的喊我一声:“小伊伊”我才恍然惊醒,我最爱的外婆离开我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中午到深夜,在漆黑的房间里,我看不见任何东西,
包括我自己。
除了看不见,好像还堵住了耳朵,耳朵传到大脑里的声音全变成了如同工厂机器一般的轰鸣声。
手机一直在响,直到耗光了全部电量,自动关机。
撑过了伤心难过的五天,外婆入土为安后,我重新给手机充了电,开机后消息不停地闪,手机卡了老半天。
“嘿,今天怎么没上线啊。”
“许大伊,你是不是撩帅哥去了,几天没上线了,这有一大帅哥诶,你别舍近求远啊。”
“伊伊小可爱,你两天没理我了,你是不是有别的小哥哥啦。”
“我刚刚问了你室友,说你家里有事,请假回家了,啥时候回啊?”
手机里的99+大半功劳来自他。
“我外婆去世了,手机没电,一直没充。”
那头的消息回的很快,仿佛那人一直握着手机在等待一样,“抱歉,节哀顺变,你还好吧?”
“还好。只是太突然,我有点接受不了。”
“外婆是去天堂修养了,你不要像哭包一样一直哭喔,她在天上肯定不希望看到你难过的”
他的安慰很普通却莫名有力。
“嗯,我知道,你早点休息吧,很晚了。”
“伊伊,你不要把事情憋在心里,把你的难过让我分担一点好不好?”
“温然”我突然想起了他的样子,想到了他的笑,突然很想念他温热手心里递过来的奶糖,我叫了他一声:“我想吃大白兔了……”
连日来的情绪崩溃与睡眠不足让我在说完这句话后,没能抵住生理本能,
被困意席卷,睡了过去。
再次接到温然的电话攻势是在我睡饱的第二天,他急切的声音透过电波传到我的耳边,“喂,许一伊,我在距离你家大概只有十几公里的地铁站,但是现在不知道往哪儿走,还带着一肚子的饥饿和真心话,你能来接一下我吗?”
我清楚的感受到了此刻心底传出的兴奋,掩饰不住惊讶的问他:“你…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糖,傻伊伊,快点,我要饿死了!”
见到温然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期待这一刻,这个人站在我面前用无比认真地语气对我说:“许一伊,我很喜欢你,并且想以你男朋友的名义为你分担以后的难过,你答应吗?”
雪地里仿佛绽放了烟火,寒冷被袭击,眼前人的温柔像这个冬日最贴心的童话,我张开双手,笑着问他:“那我答应的话,可以附送一个男朋友的抱抱吗?”
回答我的是他充满奶糖香甜的拥抱。
真的庆幸,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可以遇到如此温暖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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