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富死了,而发现的人是红毛。
第二天大早红毛带着几人来找李荣富。他们站在房前使劲拍着门却没动静,红毛便掏出手机,结果听见从屋内传出声响。他们开始大声地叫骂用脚踹门,看见母亲冲着他们吼叫也不理睬。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红毛第一个冲进了屋,还没等其余人进去,就见红毛神色慌张地逃了出来,好像有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似的,口里喊着“死了,死了,人死了。”边喊边往外跑,其余人也紧跟着出了院子。院门外的村民探着身子向屋内张望,他们相互议论着,但没人走进来。
我跟着母亲溜进屋里,刚转过客厅墙角,就见到李荣富直挺挺地站在走廊尽头。母亲率先跑过去,用鼻子嗅了嗅又蹭了蹭他的腿。他突然动了动,我不自觉地摇起了尾巴,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他微低着头看着我,脸色暗灰,眼睛瞪的老大,连舌头也伸了出来,脖子下面缠着一条白布,另一端系在上面的门框。母亲用前掌扒一下,他就动一下,此时我才发现他两脚不在地上,身体笔直地在空中晃来晃去。
李荣富最终还是被人给抬走了。一些穿着制服的人拿着一闪一闪的玩意照来照去,他被放下来时身体像没了骨头似的直往下坠,母亲想从人缝里钻过去,却被那些人赶了出来。最后他被放在一个带着轮子的铁架上,身上盖了一层白布推到了车里,滴呜,滴呜地叫着开走了。
母亲看见车走一直跟着跑了出去,直到很晚它才慢慢地走回来。我感觉它回来以后变得沉默了,它总是蹲在李荣富最后坐过的石阶上望着院门口,有时候在半夜醒来都能看见石阶上的那对绿光。
我和母亲就这样守着空无一人的房子,望着日起月落,看着光影在地面和房子上划过。没有食物母亲就带着我在村子里晃荡,翻过垃圾,偷吃别家的狗食,在地里追田鼠。但每当觅食完,它又会带着我回到院子。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三哥带着红毛他们来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指着被撞坏的大门说:“来,给我把这破门给拆了。”
母亲急忙跑来,护着我绕开他们溜出院子。它在院子对面的墙角边趴了下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面。
看着我们跑出去,红毛才扭头问:“三哥,你真要住着?这里可死过人啊!”
三哥照着红毛头拍了下说:“我她妈怎么有你这么个怂货外甥,他李荣富生前斗不过我,死了又能把我怎么样!”
“是是是,李荣富他那斗得过舅舅您啊!”红毛猫着腰递了根烟说。
“叫三哥”三哥把眼睛一瞪。
“是是是,三哥,三哥”红毛把烟点上接着说道:“那要是他媳妇孩子回了怎么办?”
三哥吐出口烟眯着眼说:“怎么办?你是猪脑子啊,当然是赶出去啊!他李荣富白纸黑字按了红手印,现在这归我。”
“对对对,赶走,赶走。还是舅...啊三哥,还是三哥有办法,不飞吹灰之力,就......”红毛小心地看了眼三哥,没接着说下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警察来了一样拿老子没办法。你小子以后多学着点。别他妈一天到晚钻女人堆里。”三哥瞅了一眼红毛道。
红毛侧过身去,翻了个白眼,不知嘀咕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让你打电话打了没有?”
“打了,打了,她晚上就到。”
“一会上馆子去弄几个菜,喝完都他妈快滚,别耽误老子好事。”三哥把烟一丢,准备进屋。
红毛急忙对着拆门的几人喊道“快点,快点,他妈的都没吃饭啊.”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他们在院子里撑起张桌子,几人围着吃喝起来。他们大声地笑着,相互叫嚣着把一碗碗酒仰头喝下。远远看着满桌食物,我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我期盼地望着母亲,但它依旧盯着院里那些人没动。
直到月亮已经爬到了头顶,红毛几人才出了院子,晃晃悠悠地向远处走去。院子里就剩三哥一人,不知道他拿着手机说了什么,骂骂咧咧地拍了几下桌子,转身进屋去了。
这时母亲站了起来,它看了看我,然后低头仔细地舔着我的毛发,最后抬起头说:“孩子,在这等妈妈回来。”
我以为它去找吃的,点点头蹲在原地。
它小心翼翼地穿过院门没发出一点声响,它在院子里站住,竖起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然后一步步地踏上石阶,根本没瞧一眼桌子上的食物。我站起身来,低呼了一声。它停下脚步扭头看来,黑暗中那双绿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随后像道黑影似的潜进屋内。
我很害怕,又不敢跟进去,急得在原地打转。突然听到屋内一声惊呼,紧接着传来打翻东西的声音。我跑到院门口,看着黑漆漆的屋内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三哥的呼喊声中还参杂着母亲的嘶吼。
一道人影猛地窜了出来,一不小心在石阶上绊了下,直接摔在石阶下的桌子上,把桌上的碗碟酒瓶摔得满地都是。我看清那是三哥,只见他赶紧坐起身来,顺手抓起身边的半截酒瓶,指着一步步逼近的母亲。
那一双绿色的眼睛猛地一下扑了上去,我看见三哥奋力地举起左手痛呼着抵挡,右手拿着酒瓶不停地向母亲身上乱捅。
我惊呼着冲进去,连脚被玻璃划破都没感觉到。我见到母亲浑身是血却仍然咬着三哥不放,我对着拿着酒瓶的手臂咬了过去,却被反手打飞了出去。
我支撑着站起身来,却看见他俩渐渐地停了下来。忽然一声大喊,只见三哥把母亲从身上推了下来,他摇摇晃晃爬起来,只见他捂着左臂,浑身上下全是血。
他嘴里骂着,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动也不动的母亲。我冲着他大叫,他回过头朝我一步步走来。
我看着他离开母亲,心里想着我也能保护母亲了,反而不那么害怕了,我站在那用力的吼叫着,原来自己也能勇敢地面对恐惧。
他抬起右脚向我踢来,突然身子却横着飞了起来,一片玻璃从他左脚下贴着地面飞了出来,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脑袋磕在瓷碗的碎片上,身体猛地抽搐起来。
我急忙绕过他跑到母亲身旁,用鼻子蹭着它的头。它身上几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眼睛已经黯淡无光,它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呛出一口血。
它含含糊糊地说:“我....答应...他的....要...守住....这个家....”它似乎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已经发不出声音,它看着我满眼都是泪水再也没有移开过。
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但再也不会站起身来守护它的孩子了。我仰头悲鸣着,胸前像是被撕裂般地疼痛,我恍惚听见有人向我们跑来,渐渐地没有了意识。
后来我离开了那里,我痛恨那个让我失去亲人的地方。我更恨李荣富,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甘愿为他付出生命?为什么我们会遭遇这样的不幸?如果那时留下的不是我,如果三哥没有找上李荣富,如果李永健没有走,如果我被三哥杀了....如果......
我游荡过很多地方,从乡村到城镇,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我遇到过很多好心人给我食物,也碰到过许多想要伤害我的人。当我逐渐长大,尝尽世间的冷暖时,我才体会到母亲拼死守护家的含义。
在残酷的命运面前我们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世间的恶意和不幸能轻易地摧残我们,它们希望我们放弃自己的善良和勇气,成为一个个悲剧中的牺牲品。我们往往在挣扎中忘记了自己曾经在意的事物和情感。而母亲一直想要守住这些,李荣富,我,我们的家,那是面对强大命运洪流时也要露出獠牙的决心。
善与恶的尽头正是那些我们曾经抛弃或是一直在守护的东西。
我想回家了,我想李永健和兄弟姐妹们跟我一起回家。
我看着驶来的货车慢慢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来临,我感觉突然被人抱起在怀里,我们被重重地撞飞出去。我挣扎着爬起来,看见鲜血正从身旁的陌生人身下缓缓地扩散开来。我跑向周围的人群大声地叫着,希望有人来救救他,但人群却惊呼着躲开。直到我被人拿着长杆用绳索套住脖子时,我看见那人被抬上了车。我突然想起李荣富说过的话。
“陌生人,欠你的,下辈子还你。”
我叫小黑,如果你看到李永健和我的兄弟姐妹们,请叫他们回家。
无戒第三期训练营第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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