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我高考失利进入师范专科后又遇到了一次情感上沉重的打击,少年的心性在小说般的遭遇前消沉下去,世界在我面前变的毫无光彩。身高1米75的我体重降到了不到100斤。那时我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沉浸到书里,用另一个幻想中世界来麻醉和安慰自己。租书摊和书店是我常去的地方,我看完了金庸、梁羽生、古龙几乎所有的作品,甚至用我刚参加工作时几乎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套《金庸全集》,我打算就让自己躲进那些武侠的梦幻中。由于我的阅读速度很快,武侠名家作品是不够我看的,太烂的也看不进去,我那时也会看一些诗词、散文、随笔等,然而心情始终是不佳的——察觉不到人生的意义,体会不到生命的价值。
有一天我在书店里看到一本书,书名很奇怪:《另外一种散文》;上面还有一个标题:当代人文学者散文。书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蓝克林编。
我读书在同年人当中算是多的,有《儿童文学》、《少年文艺》这些期刊,有唐诗宋词、四大名著、《儒林外史》、《聊斋志异》这些中国古典文学作品,有国外的文学名著《基督山伯爵》、《复活》、《静静的顿河》等,还有鲁郭茅巴老曹的代表作品,周作人、郁达夫等文学名家的散文等。但是我不熟悉《另外一种散文》中许多散文的作者。我以前所读的书大多是古代和近现代作家的文学作品,当代主要是一些小说。《另外一种散文》的作者多数是钱理群、葛剑雄、葛兆光、陈思和、陈平原、何怀宏、许纪霖这样的当代人文学者。
在这本书中,让我感受最深刻的文章,有徐晓的《无题往事》,蔡翔的《底层》,朱学勤的《思想史上的失踪者》,许纪霖的《在诗意与残忍之间》,葛兆光的《尘封在阁楼中的往事》。
徐晓的《无题往事》讲述了一位有着完美人格的理想主义者赵一凡,“他与众不同仅仅在于,他接受了一种信仰并义无反顾地为之奋斗终身”。一个我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人的崇高的精神深深感染了我,而且这个人离我仿佛并不遥远。如今的百度上已经有了他的资料。
赵一凡(1935一1988),原籍浙江义乌,生于上海,浙江现代诗歌工作者。父(赵平生)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自幼因病致残,自修完大学文科。主要从事文字改革、儿童文学编辑工作,并做过古典文学书籍和辞书的校对工作。一生中还有一个重要贡献——在文革中保存了地下文坛大量珍贵的文学资料。1975年初,因“交换、收集、扩散反动文章”,被冠以组织反革命集团“第四国际”罪名,逮捕入狱。1976年四人帮粉碎后出狱,所抄没的一部份资料也幸得发还。由于赵一凡多年的细心收藏,保存下来大量文学资料得以重见天日。使不少诗歌最终由“地下诗歌”变为“地上诗歌”。赵—凡是现代诗歌默默的奉献者,受到了文革中成长起来的—代青年诗群的普遍敬重和爱戴。
蔡翔的《底层》描写了一个虽然贫穷,但依然固守着道德传统的群体,还有出自于底层充满精神追求的自己却发现如今的底层不在是那个少年时所看到的那个干净的世界的惶恐和伤感。
朱学勤的《思想史上的失踪者》也是一篇让我深深震撼的文章。在极为艰苦落后的环境中,依然有些人在思想上进行着探索,他们中的许多人会沉入历史的长河中,但他们的这段经历是可敬的,也会给那些浮出水面的人如朱学勤先生以很多精神养分。
许纪霖的《在诗意与残忍之间》用心理学等方面的知识分析了顾城之死。鲁迅在《伤逝》中有句名言: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同样,人必生活着,诗意才不至于落入空虚。精神上的乌托邦没办法长久存在,短时或许会有一些诗意,长期往往会变为残忍。
葛兆光的《尘封在阁楼中的往事》写的是葛先生去清华大学老图书馆阁楼上看陈寅恪先生批改过的几份毕业论文。当时我正在准备专升本,葛兆光先生和陈寅恪先生给了我一种学术上追求的期待。在我做本科毕业论文时,我心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这篇文章中陈先生的那些批语和葛先生的那些话。
“大体妥当,但材料尚可补充,文字亦须修饰。凡经参考之近人论著,尤宜标举其与本论文之异同之点,盖不如此,则匪特不足以避除因袭之嫌,且无以表示本论文创获之所在也。”(陈寅恪《唐代宰相制度》论文批语)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的本科毕业论文被评为优秀。后来考研时心里也想念着那些大学者们的境界。
这本书里文章中有着中国最优秀人文学者的理性思维又有着理想主义者的人格精神,作品里没有宋词中的那种哀怨,没有《聊斋志异》中沉湎幻想,没有《红楼梦》中看破人生的虚空,没有郁达夫、周作人等人的消沉颓唐。在我生命中黑暗的时刻,这本书中的那些精神上、思想上、学术上的追求者们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给了我一种醍醐灌顶、明心见性的感觉,仿佛是黑暗中看见了光。就像巴金先生在《灯》的一文中所说的那样:“我的心常常在黑暗的海上漂浮,要不是得着灯光的指引,它有一天也会永沉海底。
一个人的发展除了和自身的努力有关,往往也和环境所给与的精神支撑有关。这也是那些书香世家子弟容易成才的一个原因。在条件困难时,人也可以主动去追求精神上的资源来支持自己。感谢这本书的主编蓝克林,他把中国当代最有代表性的人文学者代表性的一些散文辑录成书,我又有幸得见,从而破开我的一个心障,而不在过去的委屈痛苦中自伤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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