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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六点刚过,王正淑便回到了家中。别的人都还没有起来,只有根茂婶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剥葱。正淑喊了声:“妈。”急忙忙就欲往自己屋里钻。根茂婶却阴着脸叫住她说:“你过来,我问你句话。”正淑只得过去,在母亲跟前蹲下,也拾起一根葱剥起来。
根茂婶冷冷地看她两眼说:“你真的长大了,翅膀硬了!”正淑把脸一红,低声说:“妈,你这话是啥意思?”
“正淑,不是我说你。”根茂婶看她一眼说,“你没看看,你才出学几天?就变得不成样子了!到你同学那儿,一住就是十几天,昨天才一回来,就又一夜都不落屋。你叫我咋说你呢?……以前正霞就叫人操不尽的心,我看你比正霞还费事!”
正淑微红着脸说:“我昨晚出去不是给你说了吗?本来想去打听一下高考成绩,偏偏在街上碰到了陈丽萍,硬叫我到她家耍。几年不见了,一谝就忘了时辰,最后就在她家歇了。”
根茂婶问:“哪个陈丽萍?”
“就是在西京上幼师的那个陈丽萍,你忘了?上初中时跟我关系最好了,还到咱屋来过。”正淑说着,偷瞟了母亲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不相信的意思,这才稍稍安心。半日后,根茂婶方“哦”了一声说:“看你头发乱成啥了?洗去吧!”正淑便赶紧剥完手上的那根葱,放在小桌上,站起身,急急地钻进了自己房中……
九点左右,前来行人情的街坊邻居们已聚了满满一屋子,院子里也站满了人。大家都说正霞命好,终于找了个有钱的人家。
春花今日破例的没有出摊,跟正淑一道在厨房给根茂婶帮忙做臊子面。正芳、正萍则陪正霞到理发店化妆去了。正坤、和胜在屋里招呼着客人,戴着新配的水晶眼睛的正祥则在院里招呼客人。所谓招呼,无非是有新来的客人了,打个招呼,发一根烟,再就是陪宾客们谝谝闲传。
……其时,正祥便站在鱼池旁边抽烟边跟贺客们说话。富银道:“正祥越来越洋伙了,这眼镜一戴,还真像个教授。”正祥笑道:“教授算个怂!我这眼镜一百多块呢,他能戴起?”
富银又说:“咱槐树街弄啥都是正祥先开始。现在把眼镜都戴上了,过一向再弄一身西服领带一穿,就洋伙得咱都不敢认了。”正祥明知富银是在瓤他,却也不恼,呵呵一笑,露出一嘴满是烟渍的牙齿说:“这眼镜确实好……”一句话未说完,就被富银打断了:“这大一会都没注意,正祥,你咋少了一颗门牙呢?是不是嫖婆娘叫春花逮住了,一锤打落的?”
旁边的几个人也都附和着起哄说:“怪不得这几天没见正祥呢,原来是叫春花打了!前两天派出所抓嫖娼,你该没叫抓去吧?”满院子的宾客都笑了。正祥也呵呵了两声说:“年纪大了,火气不行了。搁前几年,非把你几个老婆的活全咥了,还有你的米汤馍?”大伙儿又笑。
却突然,正祥敛住笑,疾步往院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二婶来了,快叫娃接一下。”到了跨进门来的根盛婶跟前,接过她手中提着的榆林毛毯,又小声问:“二叔呢?”根盛婶笑笑说:“你二叔肚子不美,昨晚上吃了几豁子西瓜,吃着了,拉了一夜肚子。”正祥“嗯”了一声,陪着根盛婶到了堂屋。早有和胜过来陪她说起话来。
正祥便将毛毯提到了根茂婶的卧室,与给正霞陪嫁的四床被子放在一起。然后,他又来到堂屋,笑问根盛婶:“二叔肚子疼得要紧不?”根盛婶说:“刚喝了药,睡着了。看把娃操心的!”正祥道:“娃咋能不操心叔呢?”呵呵一笑,倒背着手出去了。
……一出院门,正祥不知不觉中脸就板了下来,头低着,一路急走,不消五分钟就到了二叔王根盛家。二叔的院子里生有两株茂盛的葡萄树,藤叶枝枝蔓蔓的,严严实实地遮盖着整个院子的上空,没有一丝儿阳光能够泄露下来,恰是一个天然的凉棚。正祥推开院门进来时,正看见二叔的背影——他正全神贯注地在打蜂窝煤。
正祥悄灭灭走到根盛身后,默默站了很久,方叫道:“叔,娃看你来了。”二叔猛一惊,手哆嗦一下,急丢下打蜂窝煤的家什,也不看正祥,急忙就往屋里走。正祥紧跟进堂屋时,二叔已进了卧室。正祥跟进卧室时,二叔已上床躺下了。
正祥便在二叔的床边坐下,陪着笑脸说:“叔,我屋里可没得罪叔呀!”王根盛说:“你屋里都仁义得很,还能得罪我?”正祥道:“没得罪叔,叔今儿就该过去,要不,外人笑话呢。”
“没看我病着呢嘛?”王根盛说着,声唤了起来。正祥笑道:“叔身体好得跟啥一样,这点儿病算啥?能打了蜂窝煤,我就不信走不了这尿远一截路。”
王根盛看了正祥两眼,沉默半日,突然问道:“你爸啥时过世的?”正祥不觉心里咯噔一下,又满脸赔着笑说:“叔你忘了?是五月七号,阴历是……四月初十吧?”
王根盛说:“亏你还能记得!你爸百日都没过,屋里就嫁女,你屋里都不怕人笑话,我还怕人笑话?”
正祥说:“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正霞都快三十的人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下家,现在总算找下了,一来怕夜长梦多,二来呢,找先生查过,今年里只有今儿是个好日子,跟正霞、盛文的生辰八字都相合。我妈也想等我爸的百日过了再叫正霞出嫁。可是还就是怪得不行,除了今儿,今年的每一天跟正霞他两个的属相、八字都犯冲。……总不好拖到明年吧?”
“你胡说!”根盛有些愤怒了,“我就不信,到年底还有这么长时间,就能再没个好日子?”正祥讪笑一下说:“叔你不信归不信,可先生就是那么说的。再说了,要是我爸活着,肯定也会叫正霞今儿出嫁的。”
根盛长叹一声说:“我那苦命的大哥吔!你咋养了这一屋不走理的东西?”浑浑浊浊地有两颗泪滚落到了眼角,翻个身,脸朝墙睡了。
正祥又说:“叔,等一会儿你一定过去,我还忙,先走了。”根盛没有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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