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萧予安勾搭上了金茉儿?!”
徐记面馆二楼的雅间里,苏绒一拳捶到桌子上,把刚端上桌子的排骨莲藕面震的波光潋滟,溅出来的汤落到了苏澈的手上,烫的他直甩手。
“瞎子都看出来金家小妮子对他动心了。”苏澈手被烫到的地方贴在了酒杯上,杯子里是冰镇过的青梅酒:“唉,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九姐姐伤心死了。”
苏绒攥紧了拳头:“他还住在四海别院?”
苏澈撅着嘴点头:“嗯,金家一群人住在五湖别院,两个人天天在府门口碰头一起出去,简直是要气死九姐姐。”
“太欺负人了!”苏绒气的像是只炸毛的猫:“姓萧就可以这样胡作非为吗?看我不打折他的腿!”
说着撸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的就要站起来往外走。
说来也奇怪,作为恶名远播罪孽深重的定风波掌令,外人口中无恶不作的打手头子,腥风血雨刀尖上打滚十几年,苏绒身上一丁点的血腥气和戾气都没有。她高个溜肩,五官秀丽精致,有一股与生俱来甜和天真,嗓门不高也不尖,甚至还带着点稚气的童音。即使凶起来也是奶声奶气的凶,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但是和她交过手,或者见过她出手的人都清楚,她看起来有多文静无害,下起手来就有多凶狠无情。
一旁的孟千帆急忙把苏绒按了下去:“伤刚好,别胡闹。”
要是换成别人,苏绒反手就把他撂倒。可眼前的人是孟千帆,是她的小孟哥,所以即使一百万个不情愿,她还是重新坐了下来:“我没胡闹,萧予安过河拆桥,拿九姑娘的真心当踏脚石,你看不出来吗?”
“两个人之间的事,说不清也算不明,外人还是别插手为好。”孟千帆叹了口气,拿起一双筷子递过去:“吃点东西,你脸色很不好。”
苏绒看着孟千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委屈:“我又多管闲事了,对么?”
孟千帆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急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唉……”
苏绒气呼呼的抢过苏棠的筷子,夹起碗里一块带着脆骨的排骨塞进嘴里,嚼的嘎嘣作响。
孟千帆无奈,只好把筷子递给了苏棠,自己仰头喝下一杯闷酒。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
苏澈看看苏绒,又看看孟千帆,抬手蹭了蹭鼻子,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酒喝的太多伤了脑子,他怎么就忘了这两位之间的伤心往事,在他们俩面前提情字,简直就是在搓火。
苏棠一边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给苏绒,一边朝苏澈龇牙咧嘴,意思是都怪你。
苏澈也朝他龇牙咧嘴,意思是我又不是故意的。
苏绒头也不抬的嚼着排骨,嘎嘎蹦蹦听的人牙根发酸。
孟千帆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喝完了一整壶的酒。
“阿澈,晚上楼里还有演出,”孟千帆起身,眼圈有点红:“你们慢用,我先告辞了。”
苏澈如蒙大赦:“好,我晚上去捧场。”
苏绒撂下筷子:“小棠,跟我回定风波。”
“哦,”苏棠也跟着放下筷子:“师父,吃饱了吗?”
苏绒抓起餐巾胡乱的擦了擦嘴,气不打一出来:“饱了!”
苏澈一咧嘴:“哎哎,我还没吃完呢!话也没说完呢!”
“不听!”苏绒横了他一眼:“不想多管闲事!”
孟千帆深吸一口气,眼圈更红,一撩长袍抬腿往外走。
他身姿挺拔,气质超群,多年来唱念做打锻炼出来的身段,走起路来无端的好看,像一棵风中的翠竹。
苏绒坐在靠门的位置,孟千帆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倔强的梗着脖子不去看他。直到听见孟千帆开门走了出去,她才摔凳子踢桌子的站起来,嘴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又委屈又生气往外走。
然而在她踏出门的时候,孟千帆忽然转过身把她往旁边推,她没有防备,被推了一个趔趄,整个人撞到了旁边的屏风上。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一只花瓶从门外飞了过来,擦着孟千帆的脸颊,砸到了屋里的桌子上,顿时菜面横飞,一片狼藉。
孟千帆摔到在地,抬手捂着脸。
苏棠惊魂未定的冲了出来,扑向苏绒,却扑了个空,因为苏绒扑向了孟千帆。
苏绒把孟千帆从地上薅了起来:“伤哪儿了?脸还是脑袋?!”
孟千帆一笑,松开手:“没事,好像擦破点皮,不碍的。”
苏绒捧着他的脸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的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其它的伤:“还笑!差一点你脑袋就开花了!”
“砸我没关系。”孟千帆一脸认真,眉梢眼角都是温柔:“伤着你就不好了。”
苏绒知道他不是在撩拨调情,他跟她说话从来都是这样温柔深情,但还是被噎了一下,四目相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好在下一秒苏澈窜了出来,满身菜汤,气急败坏:“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对面雅间里一阵掀桌子摔盘子的噼里啪啦,一名伙计连滚带爬的破门而出,鼻青脸肿哭天抢地:“救命啊!”
五个丘八打扮的男子紧跟着他走了出来,手里拎着凳子和桌腿,一副砸场子的样子。
打手头子苏绒的职业素养让瞬间回神,她送来孟千帆的脸,一瘸一拐的窜挡到伙计面前:“小七儿,怎么回事?”
伙计小七一看见苏绒,顿时哭都有了底气,他伸手一指,声泪俱下的告状:“绒……绒掌令,他们在这儿吃了……吃了七八天的饭,一次钱都没……没给过……刚才我,我问了一句,他们就开始打人……砸东西……呜呜……”
苏绒朝对面的五个人一扬下巴:“你们几个,哪儿来的?!”
“呦呵?”五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谁家的妞儿这么凶,可吓死你军爷我了!”
说完又互相看了一眼,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
“他们是当兵的,”伙计在苏绒身后抽抽搭搭的回答:“好像是金副官的手下。”
不提姓金的还好,一提姓金的,苏绒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她看向苏棠,苏棠点头,又摇头:“衣服是金家的,人,没见过。”
苏绒问道:“你们是金副官的手下?”
“知道军爷的身份还问!”一个身材似水缸成精的男子叫道:“拦着我们,是想伺候伺候军爷们吗?”
孟千帆和苏澈远远的对视了一眼,提前在心里为这几个二傻子默了个哀。
苏绒又问道:“你们吃饭不给钱,是没有,还是不想给?”
另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理直气壮的叫道:“老子保家卫国,随时准备为国捐躯,吃你的饭怎么了?睡你都是应该的!”
“保家卫国?”苏澈嗤之以鼻:“我看你们是丧权辱国。”
“何止,”孟千帆冷眉冷眼:“满嘴污言秽语,该打。”
“什么人养什么狗,”苏绒冷笑:“看你们的德行,姓金的也不是什么好饼。”
“你再说一遍!”水缸精吼道:“我看你们是活够了。”
“你要是活够了,我今天就送你一程。”苏绒垂着眼,侧头问身后的伙计小七:“有刀么?长一点的。”
伙计怯生生的回答:“没有……只有菜刀。”
苏绒有些失望:“行吧,那就用别的。”
说着她一伸手:“小棠!”
话音未落,苏棠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东西,放到她手上。那东西在苏绒手上打了个俏丽的转儿,瞬间变成了一把精巧的弩。
苏绒扣着扳机,气定神闲的指向对面的那群二傻子:“现在跪下来道歉,还来得及。”
她的语气一点也不凶狠,模样一点也不吓人,脸上甚至还挂着点甜甜的笑。
面馆掌柜从楼下跑了上来,看见这阵势,又撒丫子跑了下去。
楼上其它包厢里也有客人,此时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苏澈四下扫了一眼,发现门缝里隐隐约约的有好多双看热闹的眼睛。
二傻子们面面相觑,有点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大胡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从腰间拔出一把枪,大叫:“吓唬谁?老子有……嗷!”
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大胡子惨叫着摔到在地,右手钉着一枚闪着寒光的弩箭,鲜血淋漓。
苏绒啧了一声,摇头:“太久没用,有点生疏。”
苏棠赞同的点头:“角度不对,力道不足,本来应该打穿手掌的。”
苏绒翻了他一眼:“话太多!”
“你们,你们要什么!”水缸精怪叫一声,在自己身上乱摸一气没摸到武器,急忙去捡大胡子掉在地上的枪:“还等什么,一起毙……卧槽!”
又一道寒光闪过,水缸精捡枪的那只手被钉在地上,他面朝地的趴着,扯着嗓子嚎:“饶命,饶命!”
他一边求饶,一边贼心不死的用另一只手继续够枪。苏绒也没客气,在他摸到枪的一瞬间,又赏了他一枚弩箭。
然后水缸精就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嚎的震耳欲聋。
剩下那三个哆哆嗦嗦的互相看了一眼,忽然一起朝另一个包厢的门撞去。门被撞开,三个人冲了进入,夺窗而逃。
“小棠,追!”苏绒喝道:“抓不回来这三个废物点心,扣你半年月奉!”
苏棠拔腿就追:“抓不回来今年的月奉我都不要!”
苏绒嘴角扬起一丝笑,拎着弩走到嚎的惊天动地的两个二傻子身边,捡起了枪。
苏澈啧了一声,对孟千帆说道:“她要开始发疯了,咱们走吧。”
孟千帆拧着眉毛,没出声,也没动。
苏绒在两个人身边绕了几圈,突然一脚踩到大胡子的后背上,蹲下身,把枪抵在他的后脑勺上:“看到姑娘就说睡啊伺候啊这种虎狼之词,真没礼貌。”
大胡子整个人僵住,大气都不敢喘,带着哭腔求饶:“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谁是你姑奶奶?!”苏绒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满脸不悦:“先不说你一脸胡子看着就比我大,就说你刚才那副德行,谁家祖坟被炸了才生出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大胡子被她踩的快要吐血:“呜呜呜……饶命……饶命……”
一旁五体投地的水缸精被他嚎的心烦,大吼道:“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老子要是眨一下眼,我跟你姓!”
苏澈由衷的叹了口气:“完了完了。”
孟千帆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唉呦喂?挺刚烈呀!”苏绒用枪口敲了敲大胡子的脑袋:“听见没,你兄弟让我给你个痛快。”
“刘老皮你他妈的闭嘴……”大胡子嚎的快要断气了:“要死自己死,别捎上我……呜呜呜……”
苏绒用弩箭远远的对准了水缸精的脑袋,问大胡子:“他骂我,该不该死?”
“该!该!!”大胡子声泪俱下的点头:“该死!!”
苏绒又问水缸精:“他出卖兄弟,该不该死?”
“没骨气的东西!”水缸精啐道:“死了干净!”
“既然如此,那我数一二三,”苏绒舔了舔嘴唇:“送你们俩一程好不好?”
“半夏!”孟千帆想要冲过来,被苏澈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千帆,别过去。”苏澈按着他的肩膀,沉声道:“她有她的难处,不杀人,就要被人杀。”
孟千帆咬着嘴唇,眼眶通红,肩膀不停的抖,拳头攥的直响。
苏绒忽然抬头,朝他俏皮的一眨眼。
然后她开始倒数: “一、二、三!”
孟千帆下意识闭上眼,心里一阵悲凉绝望。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枪响,大胡子的嚎声依然响亮。
孟千帆睁开眼,发现两个二傻子还活着。
苏绒摊了摊手:“枪里根本就没子弹,弩箭也用完了,吓死可不怨我啊。”
水缸精哑着嗓子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有本事留下姓名,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族名苏绒,苏家定风波掌令。”
水缸精整个人震了一下,拼命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盯着苏绒:“你是苏绒?!你是苏绒?!”
“没错。”苏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带着股睥睨尘世的傲气:“我是苏家的家臣,你在苏家的地方闹事,我伤你杀你,天经地义。你若觉得不服,不论做人还是做鬼,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寻仇。”
水缸精满头大汗,气喘如牛:“贱人,你,你就是苏家的一条狗!”
苏绒嫣然一笑,深深的看了远处的孟千帆一眼:“对,我不仅是苏家的一条狗,还是最凶最狠的那一条。今天你们能活着,不是我大发善心,也不是不敢杀你们,而是按照煦城的规矩,你们罪不至死,我也不愿脏了自己的手。但是——”
苏绒走到水缸精旁边,一脚踩住他的脖子,凶相毕露:“你再说一次贱人,我就踩断你的脖子。在煦城,杀你比碾死一只臭虫还容易,懂吗?”
水缸精一开始满脸至死不屈,直到感觉出苏绒的脚一直在持续发力,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骨头也发出令让人牙酸的声音,他不由自主的翻起白眼,求生的本能让用尽全身的力气嗬出了一个七零八落的“嗯”字。
“怂货!”苏绒松开脚,极其嫌弃的把鞋底在地上来回蹭了蹭。
“小七,”苏绒把弩在手里折了几折,塞到腰间:“这条的管事还是赵池吗?”
伙计小七颠儿颠儿的跑过来:“是,前两天还来吃饭了。”
“他不知道有丘八吃白食吗?”苏绒捡起地上的枪,嫌弃的丢给一旁的苏澈:“他没管?”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见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面馆掌柜和赵池急匆匆的跑了上来。
赵池看到苏绒,顿时魂飞魄散,:“属下来迟,绒掌令恕罪!”
苏绒没理他,走回包厢里,拿拐杖,喝了一口杯子里幸存的酒,反手摔了杯子。
赵池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属下有罪,绒掌令开恩!!”
苏绒走出包厢,用拐杖指了指趴着的两个人,问赵池:“你认识他们吗?”
“算是……认识。”赵池满脸冷汗:“他们是随金副官一起进城的。”
苏绒面如寒霜,一瘸一拐的向他靠近:“他们吃白食,你知不知道?”
赵池哆哆嗦嗦: “允少爷说,他们是苏府的客人,不能怠慢。吃饭挂的账……都……算苏府的。”
“怠慢个屁!金副官是苏府的客人,他手底下的杂碎也是?混账东西!”苏绒恨的牙根发痒:“我再问你,这里是谁的产业?”
赵池咽了一口口水:“黎……黎小姐。”
“你他妈还知道!”苏绒一拐杖抽到赵池的背上:“允少爷的客人要挂账也得去他的店里挂,谁给你的胆子,在黎小姐的店里做主!!”
赵池疼的额上青筋毕露:“属下知错!”
“今天要不是我刚巧碰到,这几个杂碎就得砸了这里,到时候黎小姐追究起来,允少爷会保你吗?!” 苏绒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两个人:“到时候他若推的一干二净,你区区一个家臣管事,连族名都没有,却敢擅自做内家的主……赵池,你难道要我开刑堂,亲手打断你的双腿吗?”
赵池面色惨白:“属下、属下……”
苏绒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赵池,我知道你是允少爷三姨太的表亲,三姨太现在得宠,但你不要觉得自己犯了错,她就能保你,允少爷就能保你,明白了吗?”
赵池被她捏的脸都快变形,疼的说不出话,只好用力点头。
“今天砸坏的所有东西,都算在你头上,不想从月奉里扣,就自己去找金副官要钱!”苏绒松开手,站了起来:“叫人捆了这两个杂碎,关进地牢,明日正午北城门口示众!另外三个明日上午游街鞭刑,每人各三十,赵池掌鞭,少打一下,我剥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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