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秋节。下午三四点光景,那日头还斜斜地挂在天上呢。姆妈便下楼催了:
“清越、清扬,还不梳洗打扮,过会儿我们要走了。”她的嗓门又尖又细,阳台上的菊花开得正欢,最喜欢粉紫金黄的,卷曲蜿蜒的花瓣俏丽又泼辣,像微卷的发梢。还有些含苞待放的,如一粒粒明珠,藏在绿的叶子下,这是十几盆菊花,平日里全由我照顾。此刻,我正在把落下的叶子清理出去,听见姆妈的声音,我站了起来,姆妈已经到了阳台门口。
姆妈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她一向风情万种,今天尤其如此,脸上擦了胭脂,眉毛斜斜地往鬓里插过去,虽说她已经年过四十,有些丰满,但却更显曲线,今天她穿了一件金丝绒的旗袍,旗袍上照例是大多的花,很奇怪,这些绚烂的花在她身上并不显得俗气,倒有一种热热闹闹的欢喜。我抬起头,说:“姆妈打扮得真漂亮”!
姆妈原本紧绷的脸,“噗嗤”一下笑了,“小丫头片子越来越会说话”!我真的说的是由衷话,不管是恨她也罢,爱她也罢,我一向不是口是心非的人,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漂亮就是漂亮。姆妈又说:“你也快点去打扮一下,免得你舅父又说我偏心眼,别人也会嚼舌头”!
姆妈其实不是我的姆妈,她是我的舅妈。我的亲生母亲生了四个女儿,可是她想要一个儿子,实在不想要我了。当时,舅舅乔鹏展与舅妈婵娟结婚几年了,舅妈还未有身孕,就把5岁的我给了舅舅做女儿。很小,姆妈就坚持让我叫她姆妈,可是舅舅还是让我叫他舅舅。
舅父正在书房拉着胡琴,胡琴咿咿呀呀,好不忧伤。舅舅摇头晃脑,十分惬意,书房里,满满的书柜占了一大面墙,这里是我的乐园。我有的时候很纳闷,舅舅这样一个文人气息浓厚的人,怎么会当了部队里的长官。
姆妈的声音又响起来:“鹏展,鹏展,别拉了,收拾收拾,要走了,红袖红袖,快服侍二小姐换衣服!”
有时候觉得姆妈像一只老母鸡,扑腾扑腾地,让大家忙得手忙脚乱。
红袖听了姆妈的吩咐,连忙去了卫生间叩门,妹妹清扬慢条斯理地说:“等会儿,等会儿,急什么呀?”红袖立马垂首等在外面,低声嘟囔道:“一个催的这么急,一个一点也不急,这真急死我了。”姆妈正好听见,她说:“那就等会儿吧”。噔噔蹬地穿着高跟鞋上楼去了。
这个家就是清扬不听她的,她也没办法。

一个半小时候,我们终于都拾掇好了。清扬和我到底不是亲姐妹,我们生的真就就不一样。清扬像姆妈,眼睛有些吊着,顾盼生姿,下巴尖尖的,窄窄的一张小脸,生得白净,因为不过十二岁,还扎着两个油油的大辫子,一甩一甩的。清扬的性格也是我行我素,姆妈就对她一个人没办法。
我呢,微黄的肌肤,脸型比清扬宽,虽然眉眼周正,却毫无华彩,永远是学生装,黑裙子蓝褂子,永远的清水挂面的头发,用妙妙的话来说,一看就是个好人。好人与美人,自是美人受欢迎些。我随了舅舅的姓氏,叫乔清越。
车夫老廖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清扬今天穿着一身粉色的洋装,蕾丝的领子做成玫瑰的样式,裙子下摆随风飘起来,虽然还是蹦蹦跳跳,美人胎子已经出来了。我还是学生装,舅舅总是让我穿鲜亮点,姆妈却总说我适合这样,我这样淡淡的性格打扮的花里胡哨也不好看,我也觉得是这样。
从我家开车不足二十分钟便是一片极广阔的树林,只是这树林并不像香橼河畔的那些层林尽染的杂树,齐刷刷是笔直的直参苍天的郁绿苍翠的乔木,显然是人为种植并且精心维护的。林子深处是一栋欧式风情的别墅,高大的门廊、立柱,显得华丽而典雅,只是门廊上竟然挂着一排红纱中式宫灯。虽然还是傍晚时分,灯已经亮上了,照得前厅一片红光,与天边绯红的晚霞遥相呼应。这便是沈妙妙家,沈妙妙与我是淑慎女子师范的同学也是好朋友。姆妈今天这样隆重出行,就是因为我们要参加妙妙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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