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01
我们的晚饭刚刚开吃不久，主食是红枣小米粥。
“哎呀，不好了！”先生嘟囔了一声。
“怎么了？”我扭过头，问。
“完了完了，我可能把红枣核吞进去了！”他一边说，一边焦急地用筷子在碗里翻来找去，碗里的粥吃得已所剩无几。
“不可能吧？你自己吞没吞，应该有感觉啊！”我半信半疑地问。
“没什么感觉，但核没有了啊！”
他又翻开刚刚吐了红枣皮的餐巾纸，也没见枣核的踪影。
我也跟着纳闷。
“红枣一般都有核的，对吧？”他问。
“是啊，好像都有的。”
红枣是我的最爱，经常吃，但没核的红枣好像没碰到过。
听了我的回答，他有些失望。
误吞硬物这件事，如果硬物卡在咽喉处，的确很危险，如果吞下去了，那就不是事儿，小时候这种情况见得多了， 所以，我并不慌张。
这些道理他也应该懂的，他只是一时心急。
于是我安慰道：
“放宽心吧，即使吃进去了，你又没卡着，没事的，明天会La出来的。”
嗨，俺还得用膳呢！
他的表情依然凝重，我的安慰并没起什么作用。
02
我继续吃我的饭。
他继续寻找枣核，桌面地面看了又看，碗里的粥也扒拉光了，一副热锅上的蚂蚁的样子。
我突然有点想笑。
“哎哎哎，你看你，还七尺男儿呢，虎背熊腰的，其实胆小得很，每次受点什么小小的皮肉伤啊，都会紧张得要命。”
他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
“但是，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我身上，你就一点都不紧张，比如，刚才如果是我把红枣核吞进去了，你肯定不紧张。”我继续道。
他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越老越惜命。
“那是，现在吞了核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不紧张了！”
他对我的“冷漠”有点气愤，立马反驳我，还白了我一眼。
我不仅冷漠，而且根本就是个肇事者，因为他一点都不喜欢吃红枣，不喜欢吐红枣皮，而我每次粥里又非要放红枣不可。
此时此刻，他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一个超级自信的人，遇事总喜欢迁怒于人。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我的意思是，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们自己作为旁观者，就会比较冷静、客观，所以，我现在比你冷静、比你客观，我认为没什么要紧的，你相信我，即使吃进去了，又没卡着，就不会有问题。”
我反复强调“没卡着”，又特意把“冷静”和“客观”加重了语气。
他眼睛亮了一下，若有所思。
“哎，真倒霉，我本来想先吐皮的，结果把核吞了。”
他一脸的懊悔，但已不像刚才那么焦躁了。
我又继续分析道：
“我觉得，如果核被吞进去了，当时肯定有感觉，吞颗药还需要仰着脖子呢。我的两颗红枣还没有吃，本来，我总是把好东西留在最后吃，我现在就吃哈，然后看看红枣核到底有多大，吞不吞得下去。”
03
不一会儿，两颗又尖又长的枣核，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快有两公分长，看上去有点恐怖。
突然觉得，西方人不吃带刺的鱼，也可以理解了。
我拿起枣核，在手里捏了捏，核尖像钢针一般锐利坚硬，以前见过的枣核都是圆溜溜的。
“你看这样的核，这么尖这么长这么硬，不可能吞进去连感觉都没有，甚至，我觉得人类就根本吞不进去。”
除非你有武功，我心想。
“那核到哪里去了呢？”他还是不甘心。
他为什么一定要纠结这个问题呢？
我无语。
“胃在哪儿？”他又问，典型的急昏了头的症状，见到枣核的真容后，情绪又有点波动。
我大概比划了一下。
“如果真吞进去了，胃那么大，肠道也够粗…，嗯，这要是真的吞进去了的话，它可能会伤及食道，食道比较窄。”
我瞟了一眼他的颈部，沉吟道。
他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表情痛苦。
04
我去洗碗，他坐在沙发上查资料。
“还真是个问题。”
看了网上的信息，他的紧张感不减反增。
“网上怎么说？”我问。
“网上说，红枣有的有核，有的无核，那我吃的到底是有核的还是无核的呢？”
他继续纠结中。
我灵机一动，说：“哎，你把盒子里的红枣拿出来，剥几个看看，看有没有无核的红枣，不就行了吗？红枣就在柜子里。”
我朝放红枣的橱柜方向努努嘴。
看他东找西找的，我还是自己动手吧。
盒子里剩下的红枣不多了，我倒了几个出来，剥的第一个就没有核！
“哇！”
我大叫一声，兴奋地瞅了一眼围观的他。
他表情复杂，幸福来得太突然。
第二个核长而尖，第三个核很小。
“你看你看，第一个就没有核，你今天吃的肯定是无核的，或者是核很小的，这下你放心了吧？”
他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
“我这个主意好吧？你的运气也真好，要是这几个红枣偏偏都有核，估计你整晚都不得安生。”我得意地说。
他不得安生，我也不得安生，谁让我们是一伙的呢，谁让我还是“肇事者”呢。帮他也是帮我自己。
我这叫急中生智。
我突然想起来，这红枣是我最近新买的陕西滩枣，不是之前的新疆红枣，滩枣我们很少吃，不知道它有的会没有核，核又是大的大，小的小，怪不得呢，让我们虚惊一场。
哈哈，这滩枣长得也太任性了！
听我这么一说，他也彻底放松了。
话说回来，如果这枣在我碗里，肯定啥事没有，他平时吃饭太快了，真的是囫囵吞枣。
好一个“囫囵吞枣”，说的就是他，太贴切了。
“其实我也不全是因为吞了核就那么紧张，我也是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糊涂，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还蛮可怕的。”
他解释道，绝口不提当时还有点怨我的意思。
05
第二天早上，他心情愉快，一切如常。
我想拿他开开心。
“现在应该放心了吧？”我故作关心地问，或者说是明知故问。
他撇了一眼得瑟的我，慢条斯理地说：
“嗯…，应该是没有吞进去吧？”
那口气，好像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似的，就是不想称我的心。
“这已经不重要了好吧，没有症状就行了！”
我大声地说，对他的矫情，我又好气又好笑。
“那不一定，说不定还没有发作呢？”他继续发嗲。
“发作？你以为是心脏病呢，还发作都来了！”
我哈哈哈地笑得前仰后合，这人是太幽默了，还是太会吓唬自己了？
应该是兼而有之。
有句话说得好：年轻的时候相信假的，年老的时候怀疑真的。
他现在好像怀疑一切！
06
缓了会儿，我问他：
“你老实说，当时你心里是不是有点怪我啊，怪我不该老在粥里放红枣的？”
“嗯…，是有点。”他说完，自己也笑了，笑得有点尴尬。
“哼！我早就看出来了。”
他笑而不语。
又缓了会儿，我再问：
“你觉得你从中应该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什么收获。”他很干脆地说。
也是，我一副家长训孩子、老师训学生的口气，他哪会服帖。
此时的他，正斜靠在沙发上刷视频，优哉游哉，昨天的惶惶不安的窘样已荡然无存，那个幽默风趣、志得意满的他，又回来了。
我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若论斗嘴、抬杠，我肯定输把他。
“那你觉得呢？”听我笑得太欢，他边看手机，边反问道。
“你自己总结吧！”我收起了笑容。
他不响，继续刷他的视频，他现在关心的，是阿富汗局势和残奥会，枣核的事儿翻篇了。
本来我想借此事劝他以后吃饭要慢点，但看他现在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想，说了也白说。而且，要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种例子太多了。
不过昨天的事，也还是给我提了个醒，于是我说：
“以后咱们红枣去核后再使用吧，不论煲汤或煮粥。”
他一听，马上来劲了。
“早就该这样了，我说过的，你就是不听！”
看来有时候我也蛮固执的。
“好吧，听你的。”我说。
虽然，那可能就不是我喜欢吃的红枣粥了。
夫妻也是合伙人，一起经营生活的合伙人，在平淡的琐碎的生活日常里，俩人只有相互包容、相互妥协，才能开开心心、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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