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夏蝉不知何时已经不叫了，秋风徐徐的吹了起来。农家小院里也增添了一些大地馈赠的果实。“妹妹笑一个，老实一点好不好，真是越大越难抱了，在身上动个不停，累死我了。”金龙抱着孩子嘴巴嘟囔的抱怨着。“哥，你说妹妹啥时候能走路呀！她会走路了就不用抱了。”金凤接着哥哥的话说。“还是不要太早会走，我听咱娘说，等会走路了就被带去城里了。”金龙换了一个姿势，把孩子举过头顶，骑在了自己的肩上，两个手拉着孩子的小手，“骑大马喽，骑大马喽！”“咯咯咯……”传出一阵孩子奶里奶气的笑声。“金凤赶着羊，我们一起带妹妹放羊去。”哥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好嘞”金凤一蹦一跳地跑去羊圈。其实也就两只羊，有一只还是帮爷爷奶奶养的。在那时的农村没有谁家有钱买饲料，都是家里的老人或孩子赶着羊出去找块草地放养。这也是那个时代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孩子们呢，咋家里没人呢？”秀娥扛着一袋带着泥土芬芳的花生走进小院。“这个时候放羊去了吧！”陈阿炳扛着一大捆杂草喘着粗气回复到。秀娥放下花生，倒在小院的地上，伸了伸腰说：“这又三个多月过去了吧，可是一次都没来看过，真是不担心呀！我可是托人买了几次奶粉了，那么小喝米汤喝豆奶粉那行呦！唉，给的几十块钱也都贴进去了，你说我要不要让金龙去顾大哥家要点钱？咱们家可是没钱了，两个孩子上次吃到肉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孩子他爸你说呢？”阿炳看了一眼秀娥，把杂草往地上一摔，转过身拿个小凳子坐着，口袋里掏出一个烟袋锅，捻了一点烟叶摁了摁，划了一根火柴，“滋”烟叶闪了闪红光。吐了一口烟说：“我挣那点钱都给你了，你看着办吧，也不能让孩子饿着。钱占时就不要去要了，老顾家也不容易，咱们没钱自己菜园里随便摘摘还能有的吃，他们在城里啥都要花钱，家里还有两个小子，有钱的话早就送来了。”说完看看自己的媳妇，把头低下来看着地，一口一口的抽着烟。秀娥听他说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说你能挣几个钱，给人家帮忙那点钱够你买烟叶吗？还好意思说，马上孩子们开学了，学费在哪里呢？我是不管，都是你自己惹来的，你说你一天天就不能戒烟吗…………”秀娥一边唠叨着一边往厨房走去，唠叨的话也随着渐渐远去，听不太清了。
“爸，你们回来了！”金龙肩上坐着孩子，开门走了进来。金凤跟着后面牵着两只羊也跨过门槛直径走向羊圈。“嗯，你咋把妹妹坐头上，摔了怎么办！”阿炳看到后马上灭了烟袋往地上一放，起身走过去抱起了孩子，孩子冲他甜甜的一笑。似乎这笑如同一缕阳光穿透了阿炳满天的乌云，使他的世界一下春意暖阳。“爸！俺娘呢！”金凤的叫声把阿炳闪忽的思想拉了回来。“哦，厨房呢，过去帮帮忙，别惹你娘生气，她这会心情不好。”阿炳抱着孩子转身走进房间。金龙和金凤互看对方一眼，似乎是互相告诉说“当心点，好像是吵架了。”金凤和金龙一起走进厨房，看到母亲阴沉着脸，正在洗红薯干，问到：“娘，晚上喝红薯干稀饭吗？我去和面做几个饼子吧。”秀娥抬起头，看着懂事的儿子说：“我弄好了，一会烙几张饼，你和妹妹的作业都写完了吗？过几天就开学了，别让老师骂！”金龙低下头，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暗暗的下定什么决心，头也不抬的说：“娘，我想跟你说件事！”“咋了，啥事，你说！”秀娥盖上了锅盖，走到灶前，一边生着火一边说。“娘，我——我不想读书了！”金龙拖了一下声音说到：“我成绩也不好，也不想读书，在家还能帮你们种地，我想跟村头的孟子叔学开拖拉机，一个村子就他一个人会开，给谁家打一点地都给钱，多好！”说完偷偷地瞟了一眼母亲，马上又低下了头。“哥，你咋不读书呢，那我上学不是没人一起了，哥，别不读书啊，你不读书我一个人多没劲。”金凤听到哥哥的话马上走上前，拉着哥哥的手说。“你懂啥，别说话！”金龙呵斥了妹妹一句。厨房里只听到灶里劈劈啪啪的柴火声，火光印在母亲的脸上，依稀看得见母亲的眼已经红红的。
五
夜总是很静，秋天的夜没有了夏虫鸣唱，更是格外的寂静。昏暗的煤油灯照亮着小屋，秀娥抱着刚刚吃饱睡着的宝宝，阿炳低头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手里握着烟袋放在鼻子旁闻着。似乎都有话说，又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唉！”阿炳叹了口气说：“小子不读就不读了，我身体不太好，咱爹和娘身体也不好，就你一个忙里忙外的，也不行。他在家好歹也是一个劳力，能帮着种种地，去照顾一下老人，蛮好的。这样金凤一个人读书咱们还能供的长远一点，将来姑娘有了文化，嫁个好人家，咱们也跟着享福，你说是不是。”说完看看秀娥，继续低头闻着烟叶，这为了孩子不抽烟也是煎熬。秀娥转身把沉睡的孩子放床上盖好被子，起身坐好说：“其实是金龙懂事，知道家里困难，再读明年过后就初中了，怕增加家里的负担。唉，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穷……”说到这里秀娥低头用衣角摸了摸泪水。“咱们上有老下有小的，没办法，怪我没本事，身体又不好，不能出去城里打工挣钱……”“我哪有这个意思，你不要瞎想好不好！”秀娥急切地打断阿炳的话。“别瞎想了，男娃子不读就不读了，就是往后读咱们也供不起。早点回来帮忙也好。明天你把家里收的黄豆，花生都拿一半送咱爹妈哪去，你也给他们打扫一下院子，让过来一起住又不愿意，老是说等不能动了再过来麻烦我，唉！咱爹好像是养了几只鸡，你问问有没有鸡蛋带几个回来，这宝宝也能炖一点蛋羹吃了吧，增添一点营养。”“好！”阿炳抬头看了看自己善良贤惠的媳妇，转过身转了一下油灯，房间里瞬间一片漆黑，他的手上却滴落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秀娥！秀娥！”一大早小院里被呼喊的声音传遍了每个角落。秀娥听到喊声连忙跑了出来，用手放嘴巴前“嘘”了一下说：“翠珍嫂子你轻一点，宝宝睡着了。”翠珍听到马上放轻了脚步，把自行车也轻轻地扎好，说：“我们进屋去说，我去看看孩子。”秀娥点点头，带着翠珍往屋里走。进了里屋秀娥搬了一个凳子放在床前，自己则坐在床边，转头看看熟睡的孩子，也了也被子，似乎是为了让翠珍看的更清楚。“秀娥抱起来给我看看，我想抱抱，这好久没来看到了。秀娥你养的就是好，看这圆嘟嘟的小脸。”翠珍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秀娥身上，自然也感觉不到秀娥脸上那细微的变化。“好的，你轻着点，刚刚睡着没多会。”秀娥一边答应着一边掀起被子轻轻的抱起孩子，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翠珍。“哎哟！又沉了，哎秀娥，你是真会养孩子，你看让你养的多好，现在应该会笑的咯咯的了吧！”翠珍的眼睛完全没有离开孩子，全然没有顾及到秀娥脸色的阴晴。“嫂子，看你夸的，我哪里有那么会带，前几天还有点发小烧呢，村里的医生过来看了说喝着风了，开了点小药，这几天好是好了，没有之前那么好睡了，晚上经常闹，这不今天这会才刚刚哄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抵抗力差了。”秀娥连忙笑着回复。“哦，没事，那个小孩长大没个小病小痛的，不打紧。这大了，多添一点辅食吧，可以添点米糊面糊。之前的钱用完了吧，最近家里忙，我们两个加班多，也没时间来回跑。我今天给你五十块钱，这么大不用吃奶粉了。”翠珍接着秀娥的话说。秀娥看了看抱着孩子的翠珍，抿了抿嘴唇，挤出一点笑容说：“嫂子，这孩子是可以添辅食了，是不是每天加个鸡蛋，这钱是不是每个月十块不太够啊！”听到这里，翠珍抬起头，看着秀娥说：“秀娥啊，我的经济状态你们也知道，我家也就这点死工资，里里外外的不少花钱。这孩子不能娇贵养，米面有的吃，偶尔加一个鸡蛋，不能天天给呀，我给你的十块钱还要有给你带孩子的钱，我知道不多，也能凑合了，你要理解一下我呀，不是我家老顾非要，我还真不太想养呢。哎，不说那么多了，你把孩子卧床上吧，我要赶去上班了，今天还是请了半天假来的。就多辛苦你了”说完把孩子递给了秀娥，转身离开了。秀娥抱着孩子，看着窗外的身影，目送她推着车子出去了。转身把孩子放在床上，拿出五十块钱一直这样盯着盯着。
六
自从金龙缀学在家后，这个小妹妹就似乎长在了哥哥身上，去种田带着，去放羊顶着，去种菜背着，妹妹在哥哥的身上日益成长了许多。“爬过来，爬过来，爬过来有糖吃。”金龙在家里的地上铺了一床被子，把孩子放在上面乱爬。“金龙，快过年了，多去捡一些柴火，不然下雪了家里烧什么。”阿炳对着金龙说到。金龙听了转身起来，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对着小妹妹笑一笑。阿炳低下身抱起孩子，此时孩子嘴巴却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阿炳满眼慈爱地说：“咋的了，你舍不得哥哥走啊，看来是快要说话喽，叫爸爸，叫爸爸！”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秀娥走进来直径走了过去抱过孩子，“你瞎说什么呢，你怎么让她叫你爸爸，别瞎喊，让顾大哥家知道该不高兴了。”秀娥抱着孩子嘴巴在说着阿炳。“咋的，我天天养着，叫声爸咋的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也是偷偷地教，让孩子喊你妈妈，我都看到几次你叫她喊妈妈。”阿炳不服气地说完，转头走了出去。秀娥抱着孩子，看着阿炳的背影，知道这感情已经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这要是送走了我看你咋办！”“嗯……妈妈妈妈妈”一阵喃喃稚嫩的声音传进了秀娥的耳朵，秀娥转过头，惊讶地站在原地，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怀里的宝宝，嘴巴半张这一时都合不起来了！过来好一会，秀娥兴奋地抱着孩子冲到阿炳面前，“阿炳她喊妈妈了，阿炳她喊妈妈了！”阿炳望着激动无比的媳妇，又看看孩子，说：“是不是不经意地吐字了，不是有意识的吧，看把你兴奋地，宝宝，叫声妈妈我听听。”秀娥才反应过来，把孩子面对着自己，“宝宝，叫妈妈，宝宝，叫妈妈”“哦，呕，哒哒哒哒”一阵咿咿呀呀地乱说从宝宝嘴巴里出来。“你看我就说吧，是无意的吐字，你天天教她妈妈、妈妈的，她是学的无意吐字。”阿炳幸灾乐祸地笑着看秀娥。秀娥狠狠地瞪了阿炳一眼，“你就是妒忌”转身离开了。阿炳看着抱着孩子渐渐远去的背影，也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唉！我的傻婆娘，这孩子迟早要离开的，我看你咋办哦！”
小院里到处盎然着新年的喜庆，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对联，大红的窗花，小院的木盆里扑腾扑腾的跳跃着几条草鱼。“金龙，金凤，快一点要送东西去给爷爷奶奶了！”秀娥抱着孩子呼喊着兄妹俩。哥哥一跑出来就直接走到母亲身边抱过小妹妹，“妈，我来抱妹妹吧，现在怪沉的。我把她放头顶骑着，她可开心了，我们一起去爷爷奶奶家吗？”秀娥看着乖巧懂事的儿子，欣慰地点点头：“是的，今年又多一个小人一起陪爷爷奶奶过年。”“走喽，去爷爷奶奶家喽”金凤欢快地跳跃着，阿炳推着车子，车头挂着两条还在扭动的大草鱼，一条猪肉，一只鸡。一家五口欢欢喜喜地走在乡间小路上，金色的阳光洒在一望无银的雪地上，也洒在这欢声笑语的一家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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