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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万重山,你却不是岸

过了万重山,你却不是岸

作者: 暮凝 | 来源:发表于2018-02-03 18:51 被阅读0次

    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刚进巷子没几步,盛夏就看见余森和石飞勾肩搭背朝自己迎面走来。

    砰砰砰,愣了几秒,盛夏才终于从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听见理智马景涛式地咆哮:不许怂,深呼吸,给老娘正常一点,去跟石飞打招呼,声音要热情,表情要自然,对,很好……

    和石飞打招呼的一分钟里,盛夏用余光感知到余森的眼神像磁性很强的吸铁石,紧紧跟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磁性给盛夏添了几分底气,她转过脸对余森微笑:“你们这是去哪?”

    余森似乎没料到她会转过脸来,急忙收回眼神,干咳几声,伸手指了指前面的网吧。

    啪啪啪,盛夏又感受到理智容嬷嬷式掌捆:问得这是什么废话!他俩在一起不去网吧还能去哪?!

    捆得很疼,但盛夏还是微笑:“那你们去吧,我先走了,有客户在等。”

    说完,盛夏看见余森望着自己张了张嘴,又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有,仿佛“欲言又止”只是盛夏自作多情的臆想。

    走了几分钟,确定他们不会在原地了,盛夏才回过头看余森的背影,背影已经很小了,像中学考试答题卡上的黑点。盛夏慢慢抬起头,让眼睛里涌起的那层水雾沉下去。小城的天总是像七月的赛里木湖,蓝得让人着迷,和十五年前一样。

    上一次看见余森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是十五年前吧,眼睛里的水雾快要消失的时候,盛夏想。

    十五年前,盛夏和余森还在小城中第四中学那间小小的教室里做同桌。

    盛夏漂亮,开朗,人缘好,英语棒。

    而余森像所有男生一样,高高瘦瘦,戴着副度数不低的眼镜,把校服拉链拉到胸口,摆自以为很帅的造型;可余森又和所有男生不一样,他不喜欢打闹,不喜欢跟他们玩粗鲁野蛮的游戏,总是安静地捧着书本坐在盛夏身旁,偶尔说些冷门但很好笑的笑话逗盛夏开心。

    那时学校里的男生都爱打篮球,课间放学,操场上走廊上总能听见无数颗篮球弹来弹去的咚咚声。

    余森却喜欢打兵乒球,放了学就在兵乒球案台前挥汗如雨。盛夏总在一旁看,觉得他发球的姿势最标准,右手用球拍有力而平稳地抬起球,眼睛专注地盯着球,硕长的身体也跟着轻轻向上,接住球,再迅猛一挥,划出一道优美的孤。

    每次发完球,余森都要转过头,冲一旁的盛夏得意地笑笑,仿佛这么完美的动作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她。

    这类“仿佛”不止于此,余森总像个没有兵器的护卫,默默为盛夏做些很小,却需要很多耐心的事。

    那时流行搜集小浣熊干脆面里的卡片,余森就每天买一袋,把卡片给盛夏,然后自己吃掉难吃的面饼。那时父母都

    很忙,周末假期盛夏就和一群人到处闲逛,余森就骑着自行车载着她逛。

    一次,他们去了一个小公园,公园有条小河,没有桥,要过河只有踩着零碎的石块跳过去。石块相距很远,盛夏平衡感差,才跳第一个就摔进河里。余森二话没说,紧跟着跳下河把盛夏抱上来。

    险些溺水没吓到盛夏,倒是余森喘着粗气吼:“不会跳让我扶你啊,逞什么能!”的凶狠语气让她心有余悸。

    见盛夏被自己的语气镇住,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余森叹口气,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轻声,但依然严肃:“河水这么凉,女孩的手和脚是不可以受凉的。”

    这一点一滴的心意,盛夏都察觉得到,但她不确定那是不是人们口口相诵的“爱情”。唯一明白的是,自己对余森也有同样的心意。

    她在等,等他告诉她,那是爱,是喜欢,然后她可以理直气壮地牵起他的手,无论去哪,无论多久。

    等待像夏日里闷热无雨的午后,焦躁难耐又无计可施。盛夏只能用笨拙的方法熬过去,比如在草稿纸上写些含有暗示性的话,比如用小刀在手臂上轻轻划出他名字的字母……

    然而,都没有用。她没等到。余森始终安静地捧着书坐在他身边,无限亲近,又无限遥远。

    一年后,班主任调了座位,余森被调去了后排,亲近不再,遥远却被拉长了好几倍。

    同时,班上另一个男生跟盛夏告了白,盛夏答应了。班里人起哄的时候,盛夏望了望余森,他还是静静看书,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失落的痕迹。

    盛夏暗自苦笑,甚至绝望,开始怀疑那些点滴,那些心意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的产物。

    可渐渐地,盛夏又怀疑,自己的怀疑也很可疑。

    男生坐在余森的后排,上课常常给盛夏传纸条。男生发现,许多纸条都没有传到盛夏那里,观察了许久,才知道是余森扣下了那些纸条。

    男生质问余森的时候,余森仍旧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什么也不说,男生也察觉到了什么,气得差点动了手。最后盛夏拉着男生走了,转身时,谁也没看见她脸上那抹得意又羞涩的笑容。

    初中毕业,盛夏和男生分了手。毕业后的某次聚会上,酒过三巡,男生在包间外哭着问盛夏能不能复合,盛夏摇了摇头,抱了抱他。出来找盛夏的余森撞见了这一幕,他有些哀伤地看着盛夏,微微动了动嘴唇,却仍旧什么也没说出口。

    高中,盛夏和余森同校不同班。两人互通信件,互诉近况,但很快因为课业太重而终止了。在校园遇见,也只是互相点头微笑。这微笑让盛夏感到失落又莫名安心。他还是在那里的,像坐在她身边那年,亲近而遥远。

    高考成绩并不理想,盛夏去了南疆的大学,余森留在了北疆。

    临走前一晚,余森等在盛夏家楼下,把一块巨大的棉花糖塞进她手里,说希望她的大学生活能像这快糖一样,柔软甜蜜。

    盛夏把那块糖带进大学,又带了回来。在余森去车站接她的时候才和他一起吃掉。

    大学四年,每次放假回家,余森都会去车站接盛夏,一有空便骑着自行车带盛夏闲逛。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但发过一条胜过千言的短信:我知道我们在等什么,不能说的时候是因为我们太小了,现在能说了,我们又太远了。我不要求你继续等,但我会继续等。你只要保护好自己,遇到感情可以认真,但别陷得太深。

    盛夏没有回复,南北疆的距离让她望而生畏。但这些话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让她觉得前面即使没有路,只有一片片混沌不清的海水,一座座重峦叠嶂的山,但如果她想落定,他也会是那座只要抬一抬头就能看得到的岸,那个系着红彩带的终点,稳稳接住她,拥抱她,成为她一生最温暖,最安全的栖息之地。

    四年后,盛夏大学的男友去了外地实习,盛夏便独自在外租了房,找了份并不喜欢的工作缓缓度日。

    那段日子异常难熬,没有朋友也没有依靠。而这些,余森都是知道的。

    他没安慰盛夏,也没去看她,只在一天晚上醉酒后给她打电话,带着一点鼻音问她:“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盛夏没回答,挂了电话簌簌落泪。她是爱男友的,怎么忍心不等他。

    就这样咬着牙过了半年,男友依然在外地,他也不忍心让盛夏再等,便主动提了分手。盛夏虽然很不舍,但也实在没法儿再坚持下去,于是收拾东西,回了家。

    见盛夏回来,余森很开心,两人像以前一样,骑着自行车四处逛。

    余森说,中秋节要向盛夏告白,要她变成自己的家人,永远相爱,永远团圆。

    那天,盛夏做了很美的发型,穿了很美的长裙,等着余森从这么多年,这么长的时光,山海里伸出手,将拉她上岸。

    然而,吃了饭,看完电影,余森还是什么也没说。盛夏有些失望,但仍然愿意和他开始这段缺了告白的恋爱。两人每天见面,一起吃饭,躲在那个盛夏摔进河里的小公园树下接吻。一如年少时羞涩甜蜜。

    可也许是等得太久,期待太多,盛夏渐渐发觉,余森并不像自己重视这段好不容易才开启的感情。

    下了班他总是想去打游戏,很少理会她的感受。她明里暗里地表达不满,他也似是而非地不予回应。

    没过多久,余森的父亲生病住院,余森每天在医院陪护,更是对盛夏不闻不问。

    盛夏忍了又忍,问他要不要自己去医院帮他。余森冷冷地说,不用。盛夏赌气,说,既然你根本不需要我,那不如分手吧。

    她以为他一定会说不,一定会挽留,至少约她见一面,至少,至少给她打一通电话。

    然而都没有。她只等来他一个字:好。

    盛夏摔了手机,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次又一次地哭。她不明白,想不通,太奇怪了不是么?这么多年,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人还彼此牵挂,如今他们之间的阻碍都不见了,他们却要结束了。

    后来盛夏又找过余森几次,余森还是冷冷地,沉默,再沉默,甚至转身就走,避而不见。

    后来,在盛夏死心,再也哭不出来的后来,她试图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

    因为他累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其实给不了她什么所以放弃了。

    因为他习惯了这么多年和她亲近又遥远的相处模式,而对朝夕相对,耳鬓厮磨缺乏毅力与耐心。

    因为他不够爱。

    因为他足够爱的,是那个关于她的执念,而不是这个真实的她。

    见完客户,盛夏走出巷子,又回头看了看余森出现的地方,那个自己曾误以为是岸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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