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半辈子,对一些吃过的饭馆总记忆犹新。它们不过是民间的普通小饭馆,有着家常的味道,和那宾至如归的随意气氛。那一碗碗饭,带给我的不光是饱腹,还有抵达生命的美好感受。
老家县城的二马路上,有家饸饹面馆。从我上小学起,这家外表陈旧的面馆,常年咕咕地往外冒着香气。生意不是太好,但总有三三两两的人光顾。先是一白胡子老爷爷,在打理生意。偶尔背着书包经过,看见老爷爷,上半身伏在木杠子上,拼命地往下压饸饹。
十多年过后,当我再次跨进店里时,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土房子翻修过了,但店里压饸饹的设备,还是以前的,让人有种亲切感。荞面饸饹,还是那样好吃,滑爽劲道,带着荞麦特有的馨香。煮熟的胡萝卜丝和豆芽,家乡特有的红油辣子,搅拌均匀,将面挑在筷子上吃。时光突然慢下来,感受到岁月的宁静。
屋外,小县城洁净的阳光铺展开来。这样的时刻,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活。仿佛身心的羁绊,也渐渐剥离了。美食,有时是能够舒缓身心的。
老家饭馆多经营扁食,有荤素之分。但我对素扁食更加喜爱。时常,一大早赶过去,饭馆围满了人。那气氛,就让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更加迫切。一大碗素扁食,再外带半碗面汤。扁食煮得恰好,糯软而有筋骨。此后隔三差五吃一回,仿佛是对贫乏日子的一种奖赏。
那时,总有一些事,压在心头。在一个即将谈婚论嫁,却苦苦找不到另一半的年纪,有青黄不接的焦虑。但能在清晨吃一碗素扁食,就能让人得到片刻的放松。美食能唤起美好的希望,让那些难熬的日子,易于忍受。
小时候,最迷恋的是锅盔。回族人,是天生的美食家,是做各种面食的行家。有一家清真面馆,兼卖锅盔。面粉是磨坊里出来的二茬面粉,是小麦最精华的部分。锅盔大如洗脸盆,一本小说薄厚,整齐地码放在竹篮里,看着很气派,很诱人。一次,母亲给了我一元钱,买了巴掌大的一块锅盔。掰一小块,带着神圣的心情品尝。锅盔入口,吸附了唾液,瞬间麦香如优美的乐曲,在人的血液里游荡。
至纯至真的锅盔,让幼小的我感受到小麦粉震颤灵魂的慰藉。多年后,那家小面馆早已不复存在,原址盖起了高楼大厦。因为锅盔,我一直记着那家小饭馆。美食留下的温度,总会在记忆深处,不断地翻腾,化作生命的能量。
如今,我时常去的是一家主营羊肉面片的饭馆。亮堂堂的大厅,摆满了长桌和椅子。青瓷大碗里,面片一年四季都是滚烫的,令人想起家常的汤面片。但羊肉面片比自家的汤面片好吃许多。加了羊油和羊肉臊子的汤面片,很适口。里面放了几样菜蔬:正宗的土豆粉条、煮得烂软的土豆丁、小块西红柿。一碗饭吃完,浑身充满了热火劲儿。电脑前煎熬的疲惫,一下子消散了。
这家饭馆生意长盛不衰,也许得益于抓住了顾客的胃,打造的是贴近我们的家常美食。一碗饭,更深地触动了对家的记忆,触动了我们对旧时光的回忆。其实,真正让我们感怀的,还是家常美食,它更养胃,更养心。
但凡能够靠近生活的,接近生命的东西,才能得以长久。美食亦如此。也许那些让人留恋的饭馆,会因时光变迁而挪来挪去。但那些饭馆里吃到的美味,却如烙印一般,无法忘怀。每每念及,想临水而呼,想登高望远,想奋笔疾书,想谈场恋爱,想坐公交车,无目的地乱跑。
美食最终的功效是:它悄无声息地点燃了我们生命的激情。活着不再是一种负担,而是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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