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孩子。”

  西北边陲地带，有个不知名的村子，许是过于偏僻，竟让不少同城的人都叫不出名字。

  夕阳垂暮而下，跌落于尘埃之上，暮色苍茫笼于村庄…

  他是原梁，一个命苦的孩子。爹死了，娘也跟人跑了。当下跟着爷奶，偏奶奶又重病缠身，总需多些药物来维持命；所有的所有，自然也就都离不了“钱财”二字。

  苦难的到来，总归也还是降于苦命人，断断续续的期许，到了最后，反倒是都又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村子里的孩子大多留守，也有不少是和原梁境况相同的，可是境况相同也总归不是属性一致，原梁家也终归还是稍逊于其他人家。

  前年间，应是上天怜悯，本该没学上的原梁却又重新进入了一个新的“起跑线”。原是一位姓杜的老板在外地做了生意发了财，回来扶助家乡的。因为晓得没学上的痛苦，所以便耗了不少物资，建立了一座崭新的学校——曙光初中。

  于是乎，不少孩子皆如重获新生般再一次捧起了书；“曙光初中”确也如名一样，给予村里孩子们看到学习希望的“曙光”。

  “许扬扬，你不应该欺负他。”原梁望着不远处正欲打人的小男孩吼道，两人相隔几米的距离，却也能感受到彼此间的敌意。

  因为曙光初中也包括了小学教育，好是好，响应了“九年义务教育”这一号召；但是，唯一不足之处，便在于，类似于校园霸凌的事件层出不穷。

  “哟！好人啊原梁。”许扬扬回头瞥了瞥身后跟着的“小弟”们讪讪道。

  “听说啊人家这次可是又考了年级第一呐！”其中一个“小弟”文兴率先发言，还不忘嘬口唾沫。

  “快滚，别影响哥几个的兴劲儿。”许扬扬厉声喝制，眸中迸发出一抹猩红。

  原梁抬头，看着不远处含着泪的小孩儿，沉思良久，终还是隐忍退去…

  ………

  “小梁，阿爷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青椒炒蛋，多少来吃一口，尝尝看嘛！”原昌佝偻着身躯将菜端上桌，呼唤招呼着原梁进屋吃饭。

  “你先吃，不用等我。”

  点不起灯，便借着外面还有点光亮的天看书作业。

  “小梁啊，阿爷听说你又考了第一，这可是好的很。”

  饭桌上，原梁依旧与平日里一样沉默不语，不管说什么，都不应声。

  “太咸了，我吃饱了。”

  语罢，独留原昌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饭桌前，他呆呆的望着原梁的背影，竟也泪眼婆娑。

  鸡蛋，一个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到的东西，今天又怎会突然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饭桌上；他晓得，只要饭桌上有他的存在，阿爷对于那些所谓的好菜是断不会尝一口的，也只有这样，阿爷才会将菜吃下去。算着日子，该是阿爷又到了结算工钱的时候，回顾以往，每次所结工钱，皆留用于给奶奶的买药钱；偏偏这次，却破天荒的买了鸡蛋。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一瞬间，他瘫坐在地上无声的哭了起来，他害怕…他怕奶奶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

    ………

  “孩子他奶的病愈发重了，得需要及时治疗，别再耽误了，抓紧筹备吧。”医生老李将病情如实奉告给了原昌，原昌也只得点头应好。

  “老原啊，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咱不治了，也好省点钱，你今儿不是发工钱了嘛，你去镇上给小梁买点鸡蛋吧。”老人躺在病床上，抬手紧紧拽住原昌的衣袖，眼底尽是无望，模模糊糊的吐字说道…

  “有钱，够治了。”原昌看着眼前的人儿，硬生生挤出来一个笑，伸出枯瘦的手抚了抚她花白的发丝。

  “去吧，去…小梁爱吃鸡蛋…”她缓缓放开了手，别过了头，尽量不让原昌瞧见她现在的神情，言语表达间的卡顿促使她很快便结束了这场谈话。

  “阿福，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跟我这大半辈子，也没让你享着一天福；本想着阿祥成了家，咱就可以歇歇了，没想到他这小子就那么急着离开咱。唉，小梁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了点，不过这孩子有志气，日后也肯定会有大出息的；你啊，再等等，马上小梁就能让咱享着福了。”

  ………

  许扬扬的父母都是在外地工作，一得钱便往家寄。爷奶当然也舍得给孙子花钱，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但凡许扬扬想要的，他们就都会去弄来；一味的骄纵着，从而也就酿成了许扬扬嚣张跋扈的性子。

  “扬哥，今儿又拿了多少钱？”文兴搭着许扬扬的肩，兴致冲冲的问道。

    “这个数。”许扬扬伸出一根手指，在文兴面前晃动。

    “一百！扬哥威武啊！”文兴眼神蓦地亮了，就好似那一百是他的一样。

    原梁坐在他们前面，静静的听着，一丝恨意划过眼底；再度抬眼，就仿佛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下午的体育课，原梁称病未去，孤零零的待在教室里，班主任念及他是好孩子，不会撒谎，便也就应允了。

  风偶尔穿过窗子翻动书页，哗哗作响，似是故意戏弄，竟也惹的原梁心里发毛…

  罪恶的开端，总会在不经意间误了你；它就如迷途，一旦入了此路，便很难在知返而归…

  他不停的在许扬扬的书桌前翻翻找找，却也不忘时刻回头观察情况；也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细细摩挲着手中那崭新的一百，手却抖擞个不停。

  “原梁，你在干什么？”一声带着怒意的问候，打碎了原梁最后的梦。体育课结束了，许扬扬赶回来拿汽水钱，碰巧撞见了眼前这一幕。

  “我…我…”原梁支支吾吾，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大脑仿佛一瞬间陷入了空白…

  “小偷！”许扬扬也毫不吝啬道，语气咄咄逼人；如枪发子弹，直击心脏。

  “还…还给你！”他轻轻将钱又放还置于书桌上，抬腿转身，奔离了教室。

    ………

    风起雨又落。

    “真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这就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

    “没爹妈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原梁听着耳边掠过的风声，垂头不予受理；话语带来的冰冷，就如雨滴滴落心底，凉了半截…

  后来，曙光初中也再无人见到过原梁的身影，也很少有人再提及谈论他，就好似他从未来过这里；可能是去别的什么地方上学去了，也可能是去打工换钱去了…

  “我叫原梁，但我从不奢求任何人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