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手机所困,突然警觉自己的圈子越来越小,闲情越来越少,用最舒服的资势将脸正对着一小块屏幕,和许多未曾谋面的朋友神侃,假装着关心时亊,杭州来女士失踪案破了,中美互关了使馆,乌鲁木齐封城了……细思之下,这些遥远的事情,和我一个久居边远乡村的失地农民究竟有多少关系?
忙碌之外,难得一点闲辰光,前不久想及法灯二字,可庄有座法灯禅寺,便决意去走一小圈,临近时看到北渡桥的路标,很近,何不转一转呢?
八七年到九零年那会,几乎每隔一个星期就要在颜市和可庄之间来回次,基本骑自行车,偶尔会坐从东张到颜市的轮船,大多在南渡桥上船,偶尔会从蒋家湾或北渡桥上船,看时间充裕,那时,我喜欢着不一样,若时间足够,我情愿多折腾一会,所以对北渡桥的印象也很深。
北渡桥很窄,高高跨过宽阔的白茆塘,显得有点瘦弱,记得以前从桥上过总有点胆战心惊,担心它不负重荷,拦腰断了。
倒是南渡桥,因为改善徐归公路交通条件,新造了一座更宽大的南渡桥,老桥被废弃,如今只剩下几根破败的桥墩,隐约表明它的存在,北渡桥位置更偏一下,被保留了下来。
桥还是那座窄桥,桥很陈旧,中间新增了环形钢管以增加它的强度,可惜我的记忆模糊,实在想不起它原来精准的模样,不知是否是重建过?站在桥中央,没再有以前那种恐惧感,不知是否因力还来雨水多了河水见涨的原因,感觉桥沒以前高,河也沒以前的宽阔。也许是这么多年来,我的胆子见长,又或者是后来我见识的大河高桥多了去,不再是旧时那个只困于方寸之地的农民了。
那现在呢?我是个在外面转过一圈的失地农民了。
刚好,一艘铁驳船从白茆口方向驶来,临近北渡桥时减了速,船头上的中年女子侧着身子半蹲下来,以避免脑袋撞上桥顶,那艘空船堪堪通过桥底,船驾驶舱里戴草帽的男子也将脑袋缩进舱里,安全出桥洞后加大了油门。
想起在陆樟那段时间了,梅塘之上也有许多这样的高挢,单薄的桥体,角铁做的桥栏,很久以前我没事也总爱在桥上看般来船往,驾驶舱通过桥底时,离我足底也就二三十公分模样,我只要跨过桥栏就可以轻松安全地登陆在船上,跟着它流浪到远方,只是,我终究没跨出过那一步。
这一艘也一样,义无反顾地顺着白茆塘驶向末知的目的地,不一样的是它们在我眼中没那么大了,它们没理由变小,唯一的解释是我的眼光变了,包括,我沒有了跨出一步到船上的冲动了。
一些记忆也注定随着一艘船,渐行渐远。
回过头,去不远处的法灯禅寺,以前不知法灯何意,只觉得这名字好奇怪好有玄机,如今知道了佛家以灯来喻佛法,燃灯能照破世间痴暗,犹如灯火能照亮暗夜,燃此灯者为佛,故有燃灯古佛的名号,如此一来,法灯二字真的玄机奥妙,以为寺名,高。
禅寺大门紧闭,一堵黄色的墙,将静寂和外面的世界阻隔,我绕着寺庙转了一圈,没能找到开着的门,只好作罢,其实,进不进去并不重要,我想,我来过,就是完美的结果。
回可庄镇上时,看到横沥塘上一座残破不堪的红砖拱桥,隐约可以分辩桥拱侧面刻的桥名,灭资桥。以前这种制式的桥很是普通,特别在六十年代建的特别多,有着前进、红星、跃进、东方红、红旗、大生产等极具时代特色的桥名,灭资桥也属于那个时代的产物,而今大多被废弃,渐渐荒芜湮没,这一座也不例外。
六十年风水轮流转,那个时代的仇富和如今的仇富不可同日而语,当时富人不但是可耻的,还是罪恶的,除了沒收资产,还会被批被斗,各种层出不穷的小刑罚,根本不用经法院审判,直接打倒,以至被打死吓死的地主、资本家不在少数。
有钱是不对的,贫穷是光荣的,绝对不是一时的意淫,很长一段时间里,无产主导着社会,比的是更红更专谁贡献大,而不是谁更有钱。
当时批判的没能坚持满六十年,如今,有钱正慢慢向王道靠拢,当时需要打倒的资本家潜余默化改成了另一种称呼,民营企业家,被社会所认同和支持,灭资这个词逐渐在词典里消失。
灭资桥被废弃,桥上很快长满了生命力繁殖力惊人的构树,近来可庄创建美丽乡村,桥上的构树被清除干净,仅留下了盘根错结的粗壮树干,如同一条条粗壮的虫子般钻入桥中,将桥面撑的支离破碎。
如果不去人为破坏,这座桥不知还可以撑多久?
灭资桥面下垂下一根不知名的细长藤萝,顶端几乎碰触到水面,孤单地俯视桥下缓缓流淌的浅绿河流。
我特意爬上这座桥栏尽毁的危桥,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是去法灯村看一座叫做法灯的寺庙。
法灯即佛法,犹如灯火能照亮暗夜。
(伊朵桃花,其华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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