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有痘乎？

        在落笔之前刚刚下定决心挤破一个新痘，它涨红着脸，张牙舞爪地向四周蔓延，几乎要和之前的老顽固们打成一片。无论是洗脸时不合时宜的触碰，还是照镜子时分外刺目的显眼，它都是无法被忽视的存在。仿佛在沾沾自喜地摇旗示威，我这段时间的战痘再次失败。

汝有痘乎？

        在27岁之前我都无法理解这种挫败，不疼不痒，不影响生活，区区几个痘，犯得着大惊小怪？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姿态着实很让人讨厌。直到一年前的某天，早起洗脸时抚过脸颊，感到有明显的凸起感，镜中一看，十几个闭口，不红不肿，不规则排列，本应服服帖帖的毛孔，此刻却“粒粒在目”。慌乱中快速回想了一下前日饮食，并无异类，护肤品也没有过敏的可能，那这确确实实是被生活打了脸？当时的我还定格在27岁时的麻木，不以为然，后知后觉中才知道这巴掌的厉害。

      闭口又称白头粉刺，是我们熟知的红肿痘痘的雏形。虽然这时的它们尚未发展到影响美观的程度。但是“雏”这个字着实让人头疼。比如雏鸡只能发展成公鸡或者母鸡，却不能退回到鸡蛋里。所以闭口也只能发展成大的痘痘或者更大的痘痘，却无法凭空消失。而明白这个道理并不容易，在试用各种软膏，面膜，药皂未果之后，我学着内外兼修，中医，西医，蒙医，清淡饮食，早睡早起，结果是闭口不减反增。出师未捷，百般无奈的我只能向命运低下高贵的头颅。闭口就闭口吧，总比狮子大张口强多了。可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之前逆来顺受的闭口似乎找到了复仇的时机，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刻终于按捺不住。他们约好了次序，有节奏的兴风作浪。逐个变红，充了气似的胀起，扩张到一定程度收稳脚跟，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享受胜利的果实。等这几个痘痘干瘪成痘印，立刻就有新的闭口响应号召，竞争的压力使他们迅速成熟起来。而一同成熟，干瘪，破碎的还有我的心。

汝有痘乎？

        那个阶段我总是控制不住想要监控事态的发展，几乎所有的反光体都被利用了起来，这种“欠儿欠儿”的行为带来了的结果是，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心情仿佛被正弦函数牢牢控制，而且周期越来越短，波动越来越剧烈。几经折腾，我开始唯心主义，在反复的实践中摸索到了一套阿Q安慰法。每天晚上，我会不假思索地选择清晰度差的那面镜子，伴着昏黄的灯光观察这一日痘痘的变化，随机涂上一种没有明显疗效的药膏或者护肤品，像一个不问收获只问耕耘的农民伯伯，大有一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淡然。白天工作的时候，我是一只拼命把头扎进土里的鸵鸟，尽量躲避人群，或者以手掩面，增加神秘感，这种做法类似于皇帝的新衣，而且是一个心里无比清醒的皇帝，战战兢兢地怕被温柔的关切拆穿。某些实在难过的时刻，我试着对自己当头棒喝，青春期没痘已经是命运的偏爱，迟到了这么久，不感恩还矫情个什么劲？

汝有痘乎？

        时隔一年，旧友已经很少再问起我好端端地怎么起痘了，新识也认定这就是一如既往的我。这件事终于从不同寻常变成了庸常。我也平静了许多。曾经看过一个心理学研究，正常人不管经历了多么开心或者难过的事情，6个月后都会基本恢复到之前的幸福水平。这就是幸福的弹性吧。

      此刻的我刚刚挤破了一个痘，收获了暂时的快感，接下来的一周它将慢慢消成痘印，而后一天一天淡去，相比于它短暂的耀武扬威，我能见证着时间的力量，让明天比今天更好，这不就是希望吗？此刻的我还算不算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姑且保留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