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树宾
话说历史上有位言必称皇叔的主儿,自打涿郡桃园三结义做带头大哥开始,励志段子就频出。
他在长坂坡怒摔阿斗,令开挂救小主的赵子龙死心塌地,赢得天下英名;不惜老牛吃嫩草入赘江东,借孙尚香占据荆州,使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三顾茅庐请诸葛隆中对赚取三足鼎立,最终成为一代君王。
他,就是虽为织席贩履之徒,骨子里却认定是皇室的刘玄德。
说起来织席,其实还颇有些意思。
虽说我的故乡河北隆尧东八舍地势低洼,四十多年前十年九淹,可洪水过后的秋季往往是大丰收,尤其是高粱。
至今,父母辈儿的老人们,一说起撑着小船收高粱、收完高粱织席的场景,就一脸的红润和兴奋,从他们的豁牙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青葱时代。
那时,还是“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的年代。
霜降时分的清晨,你真得能看到挂在麦苗嫩芽上的一层白霜。远远望去,就像下了一场小雪。在蔼蔼薄雾之中,像一幅水墨画,诗意盎然。
一大早起床的父母亲,可没有欣赏美景的时间。他们在太阳升起之前,就把昨天晚上剖开泡好的高粱秸杆儿一捆捆抱到场里,平铺在硬地上用碌碡辗轧。
推碌碡,有技巧。那时候,我劲儿小,一个人推不动,就和姐姐俩人一起推。
可是一开始,俩人使不匀溜劲儿,碌碡磙子老是跑偏,忽左忽右地,轧不到高粱秸杆儿;为了控制方向,我有时候还得跑到碌碡前进的方向,使出吃奶的劲儿,顶住一边儿制动,才能把它捋正。
随着碌碡轧在高粱秸杆儿上噼噼剥剥作响的声音,后背和胸前也慢慢冒出了热汗;而高粱秸杆儿的水份慢慢浸出,粘在原本冰凉的碌碡上;再推动碌碡时,感觉手掌就像被吸在上面上一样,刺啦刺啦地粘手,拔心凉。
趁母亲做早饭的时间,父亲坐在小板凳上,把刚刚轧平轧软和的一根根高粱秸杆儿,皮朝下踩在脚底,右手拿鱼刀插进皮瓤之间,左手向身后一拽,便剥去了瓤儿。
看着高粱秸杆儿在父亲的手中,上下翻飞去瓤儿成篾儿的情形,好不有趣儿,我忍不住也想尝试。不料只记住了父亲说的别被刀子割了手,却忽略了比刀子还锋利的高粱篾儿——长长的高粱篾儿一晃悠,刮在了我的鼻梁上,刺啦一声就冒了血。
中午放学回家时,只见屋里地上已经被大半个没织好的席占得满满当当了。母亲和父亲一边互相埋怨花纹单一,没按对方当初设计好的来织,一边又互相配合着把一根根高粱篾儿纵横交错编织在一起,成为我看起来很规则的花纹。
织席收边也有讲究。这时候,母亲则指挥者把编织成型的席子翻过来,四边用剪子剪出席茬,然后用撬镰划出一道线,再从划线处把席子向里压折(席子正面朝下)后,开始撬席。
她们俩人好像商量好似的,各把一个角,先把左右的茬子互压,再用撬镰把席茬斜插入花纹里,用脚踩一踩;直到俩人背对背合拢后,把席子翻过正面,四角再踩一遍;最后卷起来用绳子捆住,搬到院子里晾晒。
那些年,美观大方而又结实耐用高粱秸杆儿席,在北方很受欢迎。
有的喜欢铺在地上席地而坐,有的则直接铺在火炕上睡觉,有的新建房屋时,铺在椽子上面遮住毛草,也有的把席子卷起来,做成粮仓粮囤,现在还有许多崇尚原生态的茶馆或者酒吧,把花纹精致的席子当艺术品挂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其实,席子还有一种用途。过去,穷人家无力置买棺木埋葬死者,便以草席裹尸掩埋。河南曲剧《卷席筒》张苍娃装死躺在席桶里,跟前来收尸的嫂嫂张氏开玩笑、评剧《秦香莲》“剪青丝换芦席葬公爹婆母”便是写照。
也正因为高粱秸杆儿席子用途广泛,占有相当大的市场,所以好多织席的往往自己睡草炕也舍不得用,扛到集上待价而沽,换取日常零用钱,于是便有了“织席的,睡草炕”之说。
现在回想起来,相当年刘皇叔不惜沦为织席贩履之徒,原来是心存自信原始积累啊!
自信心爆棚的刘备刷新并颠覆了“织席的,睡草炕”之论,是不是和当下中央倡导的增强四个自信、实现全民小康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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