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子没上微信公众号后台,生日那天登录进去,一位读者的留言赫然在目:那些重男轻女的父母,他们都会得到报应的!
我想这又是一个受伤的灵魂,想要安慰她、开解她,写下大段文字,却因字数限制发不出去,我只好择要说:“我已放过,请你释怀,报应不报应是他们的事,孝敬不孝敬是我们的事,我们只管去做我们该做的吧!”
每次报道恶劣的重男轻女事件,留言都如滔滔黄河滚滚长江一样又多又长,你会发现就算到了21世纪,就算妇女真的已经顶了半边天,依然有那么多女性受到这种陈旧观念的伤害与荼毒。
但是,我们不能改变世界,改变父母,就改变自己吧。
比如我,站在母亲的角度想一想,她一个无智无识的妇人,只知道没有儿子是被人笑话欺负的,她不知道生男勿喜女勿悲,生女亦可壮门楣,所以她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儿子,在这样的时刻我不请自来,驱之不去,在她看来是多么讨嫌啊。
她以为有了儿子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可是有了儿子之后,她生活中的问题并没有减少,她有多少的不如意啊,自然需要一个发泄对象,家里几口人,我盘算一番,也是我最适宜做这个出气筒,那么她待我的不好似乎理所当然。
她让我上学读书,不过是想让我多挣钱多孝顺,谁知我还没有挣上钱,倒先有了自己的一番见解,不肯任她捶扁揉圆,在她看来又是多么可恨啊!
这样一想我也就释然了,每个人终其一生,都落在自己的窠臼里不能自拔,能真正从自己的处境里跳脱出来、超拔出来的人,少之又少。你不能把一个人从他的时代与处境里剥离出来去要求他。
我自然有理由象我的母亲一样怨天怨地,但她过了怎样的一生啊!
她从未反省过自己,当然更谈不到改变与提升,她总有可怨的事、可恨的人,就此让自己永远无比正确,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我的母亲怪她奶奶重男轻女,没有让她读书,在以后几十年的时间里,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识字读书圆梦,然而没有,她象一个十世不得托生的冤魂,永远处在一种怨天尤人的恶劣情绪里,无事生非,找茬挑刺,硬是将一份鲜花着锦的好日子过得危机四伏、天怒人怨。我若跟她一样,能有什么好?
木心在文革中,三次入狱,出来的时候家破人亡,他说自己哭得醒不过来,可是醒过来了,就掸掸身上的尘土,腰杆笔挺风度翩翩地只身去了美国,他说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不原谅又能怎样?木心再不原谅,也不能把已死的亲人唤醒来,不能把当年的泼天富贵追回来;我再不原谅,也不能把母亲当年的打扒下来,不能把曾经的伤害抚平如风过无痕。
黄永玉说:“我的经验是:碰到任何困难都要赶快往前走,不要欣赏那个让你摔倒的坑。”
在一个写作群里,公测大家最恨的一句话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还有一句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就此一中午吐槽高达900多条,是从未有过的热门话题,可见在这个世界上,父母成为人生之坑的机率并不低。
对于父母,我们不能象对待其他的坑一样,扬长而去,从此再无瓜葛,但我们可以做到的是:
第一,不要让父母以他们的浅见拙识,指导主宰你的人生
大部分父母是真爱子女的,但囿于自己的心性见识,随着时代的发展,未必能给予子女正确的指导与建议。中国的父母,却是最爱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来教育子女,表示自己经验丰富,光荣正确的。再不然就惯以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绑架儿女顺从听话。如果你的父母具备远见卓识,听听他们的高瞻远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倘若他们自己都一脑门子浆糊搅不顺洗不清,一肚皮的官司剪不断理还乱,听他们的没准你真过错了年。
比如我们姐妹待字闺中的时候,我母亲的指导思想就是找穷的丑的傻的,最好是比自己低好几个层次的,这样的人听话,可以一辈子不用担心被抛弃,还能自己时时站个高枝,可是她不想想,跟一个这样的人,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而且这样的人就一定听话老实?那真未必,我单位好几个要才没才要貌没貌的男同事,那叫个五毒俱全,十恶不赦。
这样愚蠢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令人啼笑皆非,她却自以为高明,是她一辈子的经验总结,必欲贯彻执行而后快。我若完全听她,只怕现在想跳楼都找不着个能摔死的。
第二,不要相信,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会无私地为子女着想,有时他们自有打算
中国父母养儿防老的观念根深蒂固,这本身就是一种私心,倘若在多子女家庭,你还是不被爱的那一个,说实话你成为牺牲品的机会还是蛮多的。
我中考时,成绩非常好,足够上一个当地的卫校小中专,三年出来就是小护士,其时我的母亲很爱生病,她总嫌医院的人对她态度不够好,她的想法实用而朴素,我若当上小护士,她立马就能享受特殊待遇。学校都觉得我是重点培养对象,我自然不肯去上那个小中专。我说自己没考上,上了高中,母亲就成天骂我原来是银样蜡枪头,后来她不知怎么知道了实情,逼着我去上卫校,人家早已过了招生季,她气愤之下,好长时间不准我吃饭,还好那时大姐已经成了家,我得以偷偷跑去混口饭吃。
还有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亲生父亲状告女留学生案,父亲送女儿出国留学,就是想女儿出息了挣大钱更好地孝顺陪伴自己,谁知女儿留学期间居然找了个外国男友,不准备回国了。父亲软硬兼施不管用,登时就翻了脸,说我老了怎么办?为你付出不就是为了让你尽孝吗?百般威逼不成之下,竟然将女儿告上了法庭,有没有图穷匕现的即视感?这和舍得下料,精心喂养一头猪的主人有何区别?
我的母亲为了阻挠我远嫁,先是说怕我受委屈,我心想,我在你身边受的委屈还少吗?当然不为所动,母亲便露出了真面目,大骂“我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伺候我端屎端尿的,想走远了让我用不着,门都没有!”此话一出,我去意更绝。最后让我再也料不到的是,她不惜背后诋毁自己的女儿。以前只道母亲待我不好,到底不至于害亲生女儿的。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只觉山垂海立,石裂天崩,这世界上,你还能相信谁?
有些从小被父母娇宠热爱的小宝贝们一听此言,就要大为不适,跳出来指责我不孝的,但我要说,倘若你没有身临其境,便永不能说自己感同身受。不要怪我说得苍凉,父母子女一场,并不都是母慈子孝,天伦和谐。在张爱玲的《金锁记》里,曹七巧为了控制一双儿女,不但阻挠迫害他们的婚姻,还引诱他们吸鸦片呢!
所以那些不为父母所爱的儿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多长个心眼的好。
第三,孝敬父母,也不能无原则无底线退让,一定要自己建立规则
有个非常普遍的现象是,不被父母宠爱的孩子,往往形成讨好型人格,你会发现越是父母不疼的孩子,越是孝顺乖巧。
我曾经十分讨好母亲,只希望她承认我的好,知道我的爱,在生活日渐好转以后,总觉得他们一世辛苦也是不易,自己省吃俭用也愿意拿出钱来,让他们感到安稳富足。
我的付出并没有让母亲感到高兴和满足,相反她拿了钱心里还老是愤愤不平,因为觉得我比弟弟过得好。
在我36岁那年,母亲得到通知,她的姨夫,我们叫姨姥爷的老人家快去世了。就在老家许多亲戚因为我们家没有儿子瞧不起我们,我们迁居以后日子刚好过一点,就一大波一大波地来沾光的时候,姨姥爷姨姥姥这一对农村的老人家,从没势利过,他们有时千里迢迢寄一袋花生,有时是一砣羊油,有时是一卷棉花,真真的是礼轻情意重。
后来老两口到家里住过一段,都勤劳善良,令人尊敬。一听说姨姥爷不行了,我当即给了母亲800元,告诉她500元是给她的,无非想让她在这件事上大方点,300元是给姨姥爷去世的礼钱。那时候100元已经是一份很有面子的礼钱,我是冲着两位老人家的人品高贵多给的。谁知过了几天回来,说姨姥爷好多了,我自然也高兴。没过几天又说不行了,母亲让我再给她300元,说上次的钱没上礼花完了,我也没计较,很爽快地掏了钱,谁知姨姥爷又没死。再过一段,姨姥爷真的去了,母亲再次跟我要钱上礼,我很不快,说都上了两回礼了,母亲勃然大怒,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我当即放下钱出门。就这样,她死了一个姨夫,我上了三回礼,也真的寒了心。
我彻底明白了:我的爱永远延伸不到母亲心中。当时我的月薪不过2000多元,她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要去一半,我要怎么生活,怎么交待,似乎与她完全无关。
之后我有一个多月都没回去娘家,我过去的好心与退让太多,必须重新建立规则。从那以后,母亲太过分,我就会借口出差,一两个月不登门,母亲说我上了大学就该多给钱,我可以多给,原则是比别人多,但不会多太多,免得滋长母亲没有来由的贪心。在这样的原则确立之后,终于大致可以相安无事。
所以即使跟父母,也要一开始就建立规则与底线,免得弄到一败涂地,两不相欢。
如果以上三点能够做好,你就不必再受太多伤害,太多委屈。平心静气下来,我们该孝敬还是要孝敬。
那些重男轻女偏心偏到爪哇国的父母,都不是明智的人。他自己就是自己的惩罚,自己的牢笼,我们就不必再说什么忤逆的话,再说一遍,报不报应是他们的事,孝不孝顺是我们的事,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拉低自己,我们要做正确的事,幸福的人。
原谅一切,剩下的交给上天去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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