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少年时
距离儿子的中考已屈指可数了,看着孩子苍白着小脸,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挑灯夜战,我不由得想起三十多年前自己参加中考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不可否认,我是个勤奋刻苦的好学生。许多曾经教过我的老师至今还能一字不差地叫出我的名字。我从小一直都是父母的骄傲。初二的时候我取得了全年级第一的好成绩,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接过校长大人授予的十元钱奖金,并在大会上发了言。那时候我没有想过将来做什么,老师常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只觉得罗马很远,还是北京近的多。我保持这样的成绩,将来一定能进北京吧,天安门,长城,仿佛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万万没有想到在离中考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我生病了,而且病得厉害,满肚子都痛,痛得在床上直打滚。在镇上医院输了液还是无济于事。母亲急忙带我到县医院打了吊瓶依然没有好转。医生告诉她说这是急性阑尾炎,需做手术,不然穿孔了后果更不堪设想。同学们都在教室里上课,我呆在这医院里,课已经落下了不少,我还能追的上吗?生性要强的我心急如焚,催着母亲求医生早点为我做手术。瘦小如虾米的医生很忙,一上午手术都排满了,说是下午看情况。我急了,在病房里大吵大闹,说我要马上手术,中考迫在眉睫了,参加不了中考升不了学谁来负责。母亲在一旁急得面红耳赤,直掉眼泪,一会儿央求我再忍忍,再等等,一会儿跑出去苦苦哀求主刀的医生能否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孩子马上要中考,耽误不起,尽量安排在今天做手术。医生终于同意了。现在想来我那是时不过十五岁,哪里经过开肠破肚的手术,我都一点不怕吗?我盼着手术,盼星星盼月亮,为的是做了手术我就能够回到课堂,回到同学们中间,冲锋陷阵,攻克中考这场坚不可摧的碉堡。我都没时间去怕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推上了手术台。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简陋的手术室,斑驳剥脱的墙壁,蓝色手术衣,白色的口罩,温和的眼睛,好痛哇,我拼命地哭喊,我听见整个空旷的手术间都久久回荡我歇斯底里的嘶鸣声。局部麻醉, 他们用的是局麻切除掉了我已经化脓了的阑尾。医生说,幸亏做的还算及时,若再晚些,形成化脓性腹膜炎,那就不是躺一礼拜能解决的事情了。虾米医生出现在我的病床前说,你劲儿可真大,三个人就这么死死按着都按不住,勉强做完手术。术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天不怕地不怕吗?原来你也怕痛啊。我想笑却怕伤口疼咬牙忍住了。折腾了几天几夜,如今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我昏昏沉沉地谁熟了,懵懵懂懂之中,仿佛有人扯住我的胳膊,拿一根很长很长的针在扎我,我生气地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恍恍惚惚,听见有个女的声音在恼怒地说,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居然骂人。母亲低三下四地给人陪不是说,终究是个孩子,别怪她,痛得死去活来,神智不清呢。我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过来,母亲常常吁了一口气。她告诉我,千不该万不该骂了那个脾气很好技术不赖的护士长,等会儿扎针时一定要给人道歉啊。不过直到我出院她都没有再出现在我病床前,听说她生孩子了。令人意料不到的是后来我们竟然成了同事。这是后话了。
还没有拆线我就火速回校上学了。同学们做的卷子都堆成了小山。我没白天没黑夜地刷题,背书,背书,刷题。有天夜晚停了电,我一张卷子还没有做完,气急败坏地找来一只蜡烛,借着微弱的光亮继续做题。瞌睡虫摇摇摆摆地来了,它疯狂地钻进我的骨子里,随着我血液流动着,四肢说不出的疲倦,头一点点地沉重,都抬不起来了,眼皮子仿佛有人恶作剧地拿胶水粘一块了,我终于支持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胳膊压酸了,我揉揉发麻的手臂,强睁开眼睛,发觉不知啥时电来了,灯泡灼灼地亮着,老天,我低头一看,蜡烛不知啥时倒在我的数学课本上,书心被烧毁了巴掌大的一块,黑色的灰炽到处都是,而且我忽然闻到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用手一摸,原来长长的刘海没了,只剩下满手焦枯的碎屑。想想都后怕要不是天照应,点燃的书继续烧,火势再大点,我可不是只是没了刘海啊。
中考终于来了,一大早全体初三同学都在操场上集合,听校长慷慨激昂的演讲,然后教导主任讲考试规则,我站在人头攒动的人群里,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散会了,同学们整齐有序地地排队进入各自考场。走着走着,我不知怎么了,突然一跟头栽倒在地上。吓得同学们惊呼救命。恍恍惚惚我听见有人在说,这就是那个刚做完手术的齐彬,大家快散开,别围观,让我看看。有人在使劲地掐我人中。悠悠荡荡,我醒过来了,立刻支撑着爬起来要走,眼前是教数学的闻老师,她帮我拍拍裤子上的浮灰,关切地说,怎么样,你要紧吗?能坚持考试吗?我用手说拭拭额头一层冷汗,有气无力地说,老师,没事,我能考试的,我都等了许多天了。闻老师问了我考场号,我以为她只是考考我神智清醒吗,对答如流地说了出来,然后说了句“老师,我走了”,撒开脚丫子飞快地奔跑起来。我害怕那闻老师会阻拦我准备了那么久的考试,我害怕她会通知家长领我回家,我才不要呢,我要考试,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决定我人生的重大赛事,生死攸关,对于一个农村的女孩子。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这是我的强项,时间才做过了一半,我已经做完了基础题,然后又洋洋洒洒地写了作文,然后我就开始检查。眼皮子仿佛在打架。头嗡嗡的。仿佛有一只蜜蜂在我头顶旋转。它也像我一样在找一个出口吗?有人在使劲地推我肩膀,呼唤我名字,朦朦胧胧中,闻老师那一张长满褐色的雀斑的国字脸一直在我眼前晃,晃得我想吐。“你这孩子,怎么能在考场睡觉呢?这么重要的考试,你做完了没有。我看看”,闻老师关切地用手试试我的额头,然后看了一眼我写得端端正正的卷子,会心地笑了,扭头对监考老师说,我不放心她,刚才摔倒了,不过卷子都写完了,我就知道这个妮子没问题的。好吧,你要睡就睡吧。于是我继续趴在桌子上,却睡意全消。接下来的考试我一路顺利地考过来了。分数出来了,我考了五百多分,志愿报的护士学校,后来如愿以偿地被录取了。
自从中学毕业我再也没有看见过闻老师,听说她退休了,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吧。我一个农村子女能够走到今天,成为一名白衣天使,为病患解除痛苦,为更多人守护健康,得感谢那场至关重要的中考。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儿子的中考接踵而至了,祝福他吧,希望他经过这场历练,更加坚强更加优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