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杨淑芳寄书诘问,俞彩霞回信宽容
第60章:霹雳一声从天降,悲痛欲绝哭断肠
三年,在家宝奶奶看来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可对于如饥似渴学习知识的孙家宝来说却觉得太短了。这不,一九七五年的正月十五转眼间又过去了。孙家宝走后老太太对儿子说:“文啊,下次宝儿再回来就不走了吧?”
孙成文说:“娘,保再回来就毕业了,就不走了。啊,娘,宝说了,再回来就立马和小霞结婚。”
老太太说:“三年呐,太难熬了,现在总算是快捱到头了,再等就怕我挺不住了,蜡头不高啦。”
秀芬说:“怎么会,娘,你是老寿星,看你这身板多硬实,活一百岁没问题。”
老太太听了先是欢喜转而又叹道:“唉,妈什地(妈什地,北方感叹语),也就是十几年的光景了。”
俞会计这边更着急,送走家宝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大姐彩凤说:“这次我问家宝毕业后能分配到哪,家宝说和班上的其他学员比他学习好会讲课现在不少人都管他叫小孙老师,他说他极有可能留校当老师,这也是校方透露给他的消息。就是不留本校别的学校也会要他,所以留北京估计没啥问题。咱小霞呀,今后你就是北京人了。”
俞会计夫妇舍不得彩霞远走就说:“家宝是独生子,他奶奶又是那么大的岁数,他就不能跟组织提提要求?尽量争取分回本市?”
彩凤说:“爸,看你说的,你知道能留北京有多不容易,人家那可是首都哇,咱这是啥?偏旮旯子,小霞你说呢?”
俞彩霞只是微笑不语,听着家人的谈话她心里甜甜的。家宝临走时告诉她说:“看样子我十有八九能分在北京,你就做好去北京的打算吧。”
由于感到幸福、兴奋,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她的眉梢眼角总是挂着笑。开学后一天中午她去水房打水,上楼时嘴里不禁哼起了打靶归来:“歌声传到北京去,毛主席听了心欢喜,夸我们歌儿唱得好夸我们枪法数第一,米扫拉米扫,拉扫米到来……”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见她进来了就开始议论,体育老师小李连说:“诶,你看咱小俞老师这些日子多高兴,真是:(唱)满脸的幸福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楼飞,米扫拉米扫,拉扫米到来……哈哈哈,哈哈哈。”
“人家的爱人就是好,个又高人又漂亮,是英雄不说还是清华的高材生,你嫉妒去吧!”
“诶,俞老师,你那个家宝毕业能分到哪?北京吧?你说你要是走了我还真想你。”
“咳,说别的都没用,人的命天注定。这辈子能找个可心满意的爱人真是难得。”
“小俞,你说你要是走了这大队辅导员能是谁?”
……
俞彩霞只是微笑并不回答他们所提出的问题。
掰着指头数天数,看着挂历算日子,度过了寒风料峭的春天终于迎来了温暖的初夏。
柳树林、榆树林现在是生机一片,抬头望去满眼翠绿。紧挨着胜利湖水的这片树林是鸟儿们的天堂,这里生活着好多种鸟儿,它们有常年在此留守的麻雀和喜鹊,也有不久前才飞回来的燕子,还有一些不知叫什么名字羽毛上带有蓝红颜色的鸟。
它们有的在树上欢唱,有的在草地上觅食。
俞彩霞每天早上骑车路过这里时,看着这些自由美丽的精灵她都会情不自禁地轻声唱起那首她最喜欢的草原牧歌:“百灵鸟双双地飞,是为了爱情来唱歌,大雁在草原上降落是为了寻找安乐。啊哈呵咿……”
鸟儿好像懂得她的心意,叽叽喳喳地叫着在她头顶飞过,像是在向她传递幸福的消息。是啊,家宝毕业的日子就快到了,结婚的日子离她越来越近,满心欢喜的她热烈地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奇怪?家宝这个星期怎么没有来信?快毕业了肯定是忙,可再忙也不能不来信啊?再等等看吧。咦?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有音信?俞彩霞是既焦虑又担心,她下意识地觉得家宝那边可能是出什么事了。她不敢往坏处想,又不能不想,恨不能一下子飞到北京飞到家宝身边一看究竟。她已经寄出了三封信,后一封信没写别的只写了:家宝,你那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多天不回信?我真的好惦记你,速盼回信!
今天是星期六,早上一上班她又到收发室看有没有她的信,值班员没等她问就说:“俞老师,还是没有你的信。”她点了一下头,转身上楼。进了办公室没坐多一会有个老师来通知她:“俞老师,校长叫你过去。”
校长室里除了袁校长外还有两个陌生男人,袁校长见她进来就站起来介绍说:“这位就是俞彩霞。俞老师,这两位是北京来的同志,找你谈点事。”袁校长对那两个人点了一下头,客气地说:“我出去一下,失陪了,你们谈吧。”
俞彩霞看这架势立刻有种不祥的感觉,她不安地问:“你们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
坐在椅子上的两位北京来人屁股欠都没欠面无表情地听完校长的介绍和她的疑问,其中一个胖子说:“俞彩霞,嗯,你先坐下。嗯,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希望你听了以后不要激动。”
“什么事?一定是关于孙家宝的吧?他怎么了?您说吧。”
胖子说:“好,嗯,我俩是北京某部一个保密单位的人事干部,负责对新调入成员的政治审查。你是孙家宝的女朋友,对吧?嗯,孙家宝的政治条件很好,表现突出,学习成绩也很优秀,这回他被分到一个保密级别非常高的部门。这个部门对内部人员及其家属的政审条件要求很高,你是孙家宝表上填写的未婚妻,所以对你也要进行政审。现在经过我们的调查单位安全部门没有通过你的政审,原因是你有一个叫王全喜的姑父是历史反革命。
“单位领导对孙家宝作了思想工作,开始他有点思想抵触,经过组织教育他想通了,一切以党和国家的利益为重,服从上级决定。据孙家宝讲你俩的感情很好,他怕你想不通,特意委托我俩来跟你讲清楚,做一下你的思想工作。我们希望你能充分理解,这倒不是他另攀高枝实在是由不得他。我们知道你是个思想要求进步的好青年,对这事你要理解……”听到这俞彩霞实在挺不住了,心头突突乱跳,脑子里嗡嗡作响,五脏六腑直翻个,没等对方说完就站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进了大队部办公室俞彩霞插上门一头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跟孙家宝竟会是这么个结局。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俞孙两家人都搞懵了。令俞会计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看着失神落魄的闺女俞敬华夫妇扼腕垂足不知说什么好。谁能料到小霞没有通过家宝单位的政审?连对象的亲属都要审查可以想象家宝未来的工作是多么的重要!板上钉钉的亲事黄了,但这是组织上的事能怪家宝吗?
孙家也不好过,尤其老太太更是想不明白,闻知家宝不能娶小霞她心疼得不得了,发怒道:“什么组织不通过?还不是那小王八羔子变心了?我就不信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她盯着儿子命令道:“我说你就瞪眼看着他这么做?你给我上北京去,把他给我找回来!这书咱不念了,还当咱的工人,哪有这个理?这还没当官呢怎么就换老婆了?”
“娘,你不懂,到他那个位置就由不得他自己了,谁是爱人得组织上说了算。咳,就是有点对不住二丫头……”
老太太更是纳闷:“新中国成立都多少年了?不是早就不兴包办婚姻了吗?这怎么还包办?别人给定的老婆还能叫爱人么?”别看老太太年纪大,说出的话一点儿也不糊涂。
孙成文夫妇一时无语,还能说什么?家宝如今是国家的人,是党的人,作什么工作娶什么人做妻子当然得组织说了算。
离婚一年多的郭守政在接到袁校长的电话后异常兴奋,当晚便和母亲进行了长时间的计议。
周一下午俞彩霞又被叫到校长室,袁校长和蔼地问她:“小俞呀,我问你个事,你一定要说实话,啊?六八年你是高一的在校生吧?”
俞彩霞听校长问起这事心里轰然一惊,脸登时变了颜色,她木然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承认。当代理老师的前两年她整天提心吊胆,就怕自己是在校生的事情暴露。这些年虽然平静多了可她依然小心,尽管每天上班要骑四十多分钟的自行车她也不敢转到离家近一点的学校。原想跟家宝去北京后这事就算是彻底的躲过去了,没想到七年过后还是有人揭发。俞彩霞的心有些发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悲痛没减又平添了恐惧。
袁校长口气有些无奈:“嗯,其实呀这事我们早就知道,只是舍不得让你走就一直替你瞒着。这次是有人将你告到教委了,说你当初撒谎为的就是逃避上山下乡,这是严重的政治问题,应当立即将你清除出教师队伍下放到农村插队。小俞呀,尽管你工作能力强,指导少先队成绩显著,孩子们也都喜欢你,领导和群众对你的评价也很高,可教委真要是下令清退我们也没办法。不过呢,幸好教委有人把这事给压下来了,至于能不能挽回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有些事我不能说得太明白,你应该懂得,回去仔细想想吧。”
俞彩霞似乎明白了校长说这些话的含义,她没有问是谁给压下来的?我需要表什么态?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了校长室。
果不其然,第二天市教委副主任郭守政的母亲张雪梅来安生小学了,这次她来不是公事而是来找俞彩霞。五十出头的张副主任很是有些领导派头,尤其是食指和中指夹烟的动作非常潇洒。据说她的资格很老,十六岁就参加了八路军文工团,丈夫也是老干部。
张副主任知道她和家宝的事,先是对她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并承认孙家宝优秀,她说:
“正因为他优秀组织才这么安排。其实你那个堂姑父亲属有历史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有些事情特殊,作为我们只能接受。
“对于这个问题你一定要想得开,一个革命者什么都是党的,一切都得听从党的安排,当初我的个人问题就是党组织给安排的,我们家老郭比我大十六岁,身上还有伤,你看我们不是也过得很好么?
“《把一切献给党》这本书你看过吧?作者吴运铎的一只眼睛让枪榴弹给炸瞎了、一只手和一条腿也炸没了,当医院后勤部长代表组织安排护士小贾要照顾吴运铎一生一世并征求小贾意见时,小贾流泪表示:‘老吴为革命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我个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咳,小贾为什么流泪?为什么那么说?我有切身体会,我懂得小贾的心情,我想你也能懂得。为革命有时候就是要牺牲一些个人感情,这也是我们革命者的骄傲。
“小俞,听说你工作干得很好,学校已经将你定为下一批纳新党员的发展对象。我不希望因为这事影响你的政治前途,你要拿得起放得下,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
“我们政儿对你是念念不忘,前几年他听信谣言说了一些伤害你的话,得知真相后他后悔得了不得。昨天他听到你的事情后非常着急,生怕你一时想不开再闹出什么意外非得求我来找你谈谈。他让我跟你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别一条道跑到黑,何况孙家宝那条路已经堵死了。
“北京来的那两位同志我见到了,他俩根本不是什么人事干部而是某个国家领导人的秘书,实际级别比你想象的要高得多,你这么聪明不用我往下再说了吧?政儿对你是情有独钟,我也希望你能成为我们家庭的一员,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等你的消息,好吧?你要是觉得在学校别人有议论的话我可以想办法把你调到局里,不要怕别人的闲言碎语,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张雪梅没有用她是应届生应该辞退的事来威胁她,一句也没有说,可俞彩霞从她的话里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潜台词。
北京来的胖子特意说孙家宝不是另攀高枝,郭守政的母亲又说北京来的那两位实际上级别很高,是国家领导人的秘书。再傻的人也能分析出这是怎么回事,孙家宝准是和他班上那个中央领导人的女儿张行亮好了,一定是,难怪他每次放假回来向我述说北京生活时都会提到这个人。保密单位只不过是个借口,另攀高枝才是事情的真相!什么时间能证明一切?到头来你不也选择了权势和地位?俞彩霞由悲痛转为惊恐又由惊恐转为愤怒!
俞彩凤对孙家宝和妹妹的婚变十分关心,三天两头来家打探消息。这天她和丈夫又回到娘家,听完彩霞对孙家宝找借口甩了她和中央大干部的女儿张行亮好的猜测,两口子没发表意见只是轻声地叹气。
俞会计恍然道:“这就对了,我就说嘛不可能是什么政审的事,什么单位政审这么严?连爱人的远房姑父有历史问题都通不过?还不是他变心了?”
彩凤这会儿接话道:“对,爸说的没错,拿证审说事就是个借口。”
不轻易发表意见的姐夫这时说:“也难怪,那个张行亮的父亲官那么大,家宝和她距离又那么近,你想啊,这机会有多难得?搁在谁身上不动心?如果巴结上了那可是一步登天呐。小霞,别难过了,遇到这事不认也得认。”
俞敬华又说:“咳,当初我就担心,你还给他打保票,还不,还真打我这话来了。”
全家经过一番计议俞会计最后作出决断:“郭守政虽然上次话说得刻薄,可那是误会,综合起来看人还是不错的。虽说离过婚可是没有孩子,我看可以。这回你要是不同意的话你还真就悬了,刀把在人家手里攥着,人家还不是说让你下来你就得下来?真要是下来了再想找小郭这样条件的可就不容易了。咳,年岁不等人呐!虚岁都二十七了好小伙上哪找?咳,都怪这个孙家宝把好时候给耽误了。现在人家借口说这是组织的决定,由不得他,咱还能说啥?只能说你俩缘分不到哇。你说他咋不来信?你想啊,你俩当初那么好,他又一再的保证,现在他食言了,心已经另有所属还咋好意思给你写信?没脸写嘛。要不咱们快刀斩乱麻?明个你就答应张主任?”
对于北京来的那俩干部说的话俞彩霞完全相信了,对于学校领导和教委领导说的话她也完全相信了。因为他们都是代表组织,组织上讲的话怎能不信?不信也得信!俞彩霞让痛苦和愤怒迷住了心窍,全然忘了自己说过的一定会等到家宝结婚为止的誓言,第二天在袁校长的劝说下她答应和郭守政恢复关系,并同意郭家提出的尽快结婚的要求。
能说俞彩霞爱情信念不坚定吗?好像不能。不要说在拜金主义泛滥的社会风气下没有真正的爱情,在等级社会,在借用政治势力轻易剥夺个人意志的年代真爱同样难以寻觅,在以组织名义的高压下有谁能坚守住自己的誓言?坚贞不渝的爱情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只有在变成蝴蝶后才能在花丛中自由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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