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广林是这几片社区的名人,有房、有钱、无儿无女,一辈子没结过婚,六十多的人了还摆弄着一块菜地,浇水、拔草、除虫,整天在那儿忙活。
菜照顾的好,长势也格外喜人,除了自己吃一点,孙广林还挑一些好的放在路边卖。别人卖菜论斤,他论堆,一小堆一小堆的摆好等人挑,一堆菠菜3块钱,一堆生菜3块钱,两堆一起给5块也卖,不为挣钱,也不知道他图什么。孙广林人和善,来来往往的人都愿意顺路买点儿,这么多年也没人真跟他还过价儿,自己种的菜也不打农药,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也从来没乱要过,看到买菜的人带着孩子还会额外多抓一把给人家,“孩子长身体,要多吃”。
新千年以来,城市发展迅速,因为统一规划,孙广林所在的村子集体拆迁,大伙儿都跟着经济发展沾了光,一家家住进了新楼房,这里也就成了所谓的经济开发区。在政府的引领下,这儿生活和工作的人越来越多,几年前为了配套建设,区政府决定将这里的小学扩建,以顺应当地的教育需求。孙广林的菜地刚好被划在了扩建范围内。地虽然是孙广林在种,但所有权还是村里的,只是因为这些年这片地闲置未开发,孙广林就延续着一直种着菜。
教育要发展,孩子不能耽误,扩建工作在村领导眼里没有什么大困难。扩建公告贴出来不久,孙广林上门了,平时和善好说话的他不知怎么的非要把菜地留下,甚至还带了钱过来要买地,任村领导怎么做工作都不听。一下子村领导犯了难,明眼人都知道孙广林这事做的不占理,但为了响应和谐社会的建设也不能强制性的扩建,孙广林态度坚决,真要硬来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新闻来。学校方面也是很不理解,但为了扩建工作能及时进行,校长私下里找了孙广林一次,然后又跟村领导一起向上打了报告协调了扩建范围,终于让孙广林留了一小块菜地出来。孙广林又成了一次名人,但背后坚持的是什么,没人知道。有人说地下埋着孙家先辈的骨灰,有人说那里掌管着一脉家族的兴旺,但仔细想想,也没人会在自己祖坟上种菜,更不会有风水宝地是让自己无儿无女的。大家茶余饭后谈了一段时间,终究猜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没人再提,孙广林依然在那里种菜。
这天,地上还剩下一小堆生菜,孙广林用袋子装起来把摊儿收了,又回菜地掰了几个自己种的甜玉米,转身向学校走去,好些天没有看见王校长,孙广林来学校想送点菜给他。王校长就是当年学校扩建时帮孙广林协调的那个人,算是本地人,村子里的老人都知道,是个苦孩子。他母亲是本村人,叫王月娟,年轻时嫁到外地去了,听说孩子刚出生不久丈夫就去世了,那边儿也没什么亲近的人,就带着孩子回来生活,为了这个孩子也是受了不少罪、落了一身病。
孙广林刚走到学校门口,迎面就碰到了匆匆忙忙出来的王校长,“孙叔,您来了”,王月娟和孙广林从小就是最好的玩伴,因为孙广林小那么几个月,王校长就喊他孙叔。孙广林把手里的菜和玉米递过去,“你慌慌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儿”,这么一问,王校长的脸沉了下来,“我妈这几天身体不太好,一直住在医院,我刚回来安排了工作,现在回医院照顾一下”,孙广林说了几句宽心的话,等王校长走后,又去了菜地拔了拔草就回家了。
一个月后,王月娟去世了,去世前医院的人有看到孙广林前来探望。“我走了,你也解脱了吧”,王月娟就说了这么一句。
王月娟去世后几天,孙广林把菜地的玉米拔了,地翻了翻后准备种点油菜,今天他的老伙计也过来给他帮忙。“到时间种油菜了,小油菜开水烫一下,凉拌也好吃”,孙广林自说自话道。“年纪越来越大,以后别种了”,老伙计边浇水边说,“听说小学缺个看门儿的,你不去看看?”,孙广林闷头栽着油菜,好半天回了一句“嗯”。
改革开放那一年孙广林20岁,正是憧憬未来、年少轻狂的时候,那会儿王月娟与孙广林的关系最好,在王月娟的眼里,孙广林永远都是自己长不大的邻家弟弟。突然有一天王月娟不见了,她家里跟别人说是嫁到了外地,孙广林知道这个消息后一个人心事重重了好久。一年后王月娟回来了,怀里还多了个孩子,名字叫王炎平。孙广林家在学校旁边有块地,原先只种粮食,有一年突然改种了菜,学校近,孩子多,又调皮,经常会有来菜地捣乱的,孙广林也睁只眼闭只眼,依旧变着花样种菜,让一年四季都有菜吃。
一陇菜田(故事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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