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蜷缩着身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被同学“不小心”关进厕所了，不出意外，明天早上清洁工打开上锁的厕所门，又会指责她的粗心。
“笨到被人锁进厕所，也是够了！”
她只能低着头回到教室，假装没有看到那几个“不小心”的同学笑得快要跌倒。
“还有三百天。”女孩默数着毕业的时间。
至于三百天以后会怎么样，她完全没有想过。
摆脱了被当成垃圾的日子，就能够站起来做人吗？
她不知道，也许一切都会在明天终结。
此时此刻，在阴暗潮湿的厕所里，她所能做到的就是紧紧抱住自己，然后等待天亮。
突然，门开了。
她确定此时仍然是深夜，谁会来开门呢。
难道是坏人，她躲在角落屏住呼吸，希望门外的人不会看见自己。
可是事与愿违，那个人走进来，站在她的面前。
“回家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女孩抬头，眼前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黑风衣，相貌平平。
“不想回家？”
“不是。”她赶紧站了起来。
“谢谢，请问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回家了。”
当女孩追着他的脚步跑到走廊时，他已经消失在了漆黑的楼道里。
“谢谢你，我叫宋颖。”女孩轻轻说道。
她还想问：“你是天使吗？”
她对于回家没有那么多的渴望，一百坪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和一堆老旧的家具，父母长年在外打工，只留给她一张定期汇款的银行卡，然后就是一个月两次的电话，不咸不淡的问候。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那些总是欺负她的同学会不会比亲人更在意她的存在。
“喂，把作业给我，废物。”教室里，一个挑染红色头发，脸上画着浓妆的女生用水笔戳着宋颖的肩膀。
宋颖将作业本取出来，递给她。
“慢吞吞的。”女生接过去，一脸得意把作业本扔到课代表桌上，“谁说我没写作业来着。”
课代表一脸愤怒，却狠狠瞪着宋颖，“那么，你的作业呢？”
宋颖又拿出了另一本作业，送到他跟前。
“看来你很有空嘛。”课代表冷笑，原本他很同情经常被欺负的宋颖，可是现在发现，她根本就是自己太过懦弱，还助长了李思思这帮人的气焰，所以根本不值得同情。
宋颖仍然没有说话，坐回自己的座位，像一只生锈的木偶。
李思思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心里有些不安，没有再继续整她，点开了手机里最新的宫廷剧。
放学后，宋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对于你的人生，你已经认命了？”宋颖抬头，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是你。”宋颖很惊喜。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选择吗，还能怎么改变。”宋颖低下头，她想那个人质问的是她为什么这么懦弱，但是她从来不知道要如何反抗，也没人教过她。
“如果昨天我没有出现，你现在已经上了新闻头条，当然没机会改变了。”他的手塔上宋颖的肩膀，弯腰与她对视，目光锋利如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们学校附近有个混混头子，最爱对漂亮的女学生下手，他虽然是个十足的坏蛋，但是对他着迷的女生也大有人在。”
“你的同学李思思，也是其中一个。”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宋颖身体一震，好像有些明白了。
酒吧迷离的灯光下，两个年轻女孩倒在杨小刀的怀里，沉浸在那颗药丸带来的刺激体验。
“嘻嘻，刀哥，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那是新货，我都没试过呢，先给了你们两个小宝贝，说吧，怎么谢我。”
“还能怎么谢啊。”
“当然是一起谢了。”杨小刀邪笑。
“杨哥！你真是的……”女孩的娇喘声。
半晌，三人安静下来。
“谁能给老子找些刺激的乐子，这包好东西就给谁了。”杨小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着蓝色药丸的小塑料袋，在女孩面前晃了晃。
女孩们一听，立刻坐起来，又是倒酒，又是点烟，在他身上上下其手，可是杨小刀不为所动。
“杨哥，我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
“什么？”
“就是不知道您敢不敢。”
“妈的，还有老子不敢的事情。”杨小刀怒了，扔下烟头，就要给女孩一巴掌。
“您别急，我的意思是有危险性。”女孩连忙躲开，赔笑道。
“别废话，快点说！”
“我们班有个废物，今天又被我关进厕所了，杨哥您想不想去玩玩？”
“这个主意不错。”杨小刀摸了摸下巴，确实刺激，他已经浑身发热了，虽然潜进学校容易被发现，事后被警察通缉的几率也很大，但就是他妈的刺激啊！
“思思，你可真的我的宝贝。”作为奖励，他把那袋药丸全部给了那个女孩。
然后拿走了她提供的钥匙，出门骑上摩托车直奔X市一中。
冰冷的夜风没有让他的体温降下来，他的双眼通红，像是正在狩猎的野狼。
只是，猎人也紧随其后。
转弯处，一辆皮卡车突然冲出，杨小刀愣了一秒。
下一秒时，他已经飞向十几米外的绿化带。
皮卡车司机仔细观察了路口，然后下车，走向已经没了气息的杨小刀。
一串钥匙掉落在他身边，司机将它捡起，上车，驶向杨小刀原本要去的方向。
“故事说完了。”
宋颖很害怕，不停地发抖，还有愤怒，就算她不喜欢自己的人生，也不希望被人糟践到如此地步。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宋颖点点头。
“你还真要问这么幼稚的问题。”男子失望地摇头。
“她是个坏人，坏人做坏事难道要给自己先找个理由吗，她讨厌你就够了。”
“那么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个混混，为什么要帮我。”宋颖终于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因为他是个人渣，不喜欢就清理掉咯，就像大街上的垃圾，随手捡起来丢进垃圾箱，好市民都会这么做。”
“可是好市民不会杀人。”宋颖瞪着他。
“呵，至少对你来说很管用不是吗，否则你会是什么下场。”风衣男子耸耸肩。
“是啊，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你想让我做什么。”宋颖低下头。
“你愤怒吗？”
“当然。”
“很好，我的目标还有一个，就是李思思，这次换你自己去报仇了。”
“你想让我去杀人？”宋颖瞪大眼睛。
“下不了手？我以为对自己的人生都无所谓的人，也不会珍惜别人的生命。”
“我不会杀人。”宋颖觉得从昨天到现在像是做了一场诡异的梦，居然让她去杀人，她哪里来的本事。
“我可以帮你。”
“如果我不去，会有什么后果。”
“会死。”说完风衣男子穿过马路，隐没在人群中。
宋颖呆呆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
在那一天之前，宋颖觉得要杀死一个人不仅匪夷所思，而且很难。
但是此刻，昏睡的李思思离她手中的刀只有三十厘米。
“我会变成杀人凶手。”宋颖喃喃自语，握刀的右手颤抖着，一点也没有做好收割生命的准备。
“怕了吗。”风衣男子在旁边等的不耐烦。
“我下不了手。”宋颖最终放下刀，望着他哀求。
“我说过，会死的。”他冷冷盯着宋颖。
“我下不了手。”宋颖忍着眼泪摇头。
“为了一个差点害死你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那把刀被重新送回了她的手里，男子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走向昏睡的李思思。
“不……”
“既然你不想选择，我帮你好了。”握刀的手突然发力，猛地向前刺去。
她听到了刀子钻进肉的声音。
谋杀当然会有代价。
六月八日，宋颖高考结束。
“想好了报什么大学吗？”神出鬼没的风衣男子。
“只要是跟谋杀无关都行。”宋颖心中咬牙切齿，表面却一脸平静。
“还真是记仇啊。”
“警校怎么样，也许有一天你有机会抓住我。”
“这个主意不错。”宋颖一字一句地说。
“我开玩笑的，别忘了，你也是个杀人凶手哦。”风衣男子笑得残忍。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选中我，难道就因为我逆来顺受，不重视自己的人生？”宋颖紧握双手控制着仇恨的情绪。
她并不自恋，但是她认为风衣男子这样的人不会把时间随便浪费给无关紧要的人。
“当然是因为你有潜质了，对自己都那么冷漠的人，对待别人只会更冷漠。”
宋颖的高考成绩不错，她长年不回家的父母，也难得回来给她庆祝。
原本冷清的家里，突然塞满了前来祝贺的亲戚，父母脸上堆着笑，而宋颖只是冷冷旁观一切。
“颖颖啊，你的成绩上个一本是没问题的，为什么不高兴呢。”父亲很是不解。
“你们高兴就好。”
宋父噎了一下，无奈说道：“我和你妈这几年对你关心少了，是我们不对。”
“没什么，习惯了。”
只是不习惯你们突然的热情，宋颖心中说道，她真的很意外父母突然对她的重视，难道就是因为她能上个好大学，呵！
“我们原本以为，能让你衣食无忧，安心念书就行，后来你们班主任打来电话，我们才意识对你的关心太少了。”宋父脸上写满了愧疚。
宋颖鼻子有些发酸，如果是一年前……如果这些温暖都来自一年前，该有多好！现在一切都晚了。
不过，她的班主任眼睛长在天上，从来不多看她一眼，会打电话给她父母？
“我们班主任给你打的电话？”
“是啊，一个小伙子。”
“呵。”宋颖完全明白了，只是也更加疑惑，他到底想干什么。
“送你的礼物喜欢吗？”他第一次笑得那么明媚。
“现在的我，还需要什么礼物。”宋颖毫不领情。
“哎，这就是杀人的代价啊，一旦迈出那一步，生活中所有的温暖都将远去。”
“你一定要说这种废话吗？我的人生是被谁毁掉的，当初要不是你强迫我杀人……”宋颖的声音变得尖利。
“没有我，你就走不出那一步？”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出现，第二天你书包里装的就不会是作业本，而是那把在旧货市场买的匕首。”
“你怎么会知道……”那是她埋在心底的秘密。
“我什么都知道啊。”他轻轻笑着，那天在旧货市场是他第一次见到宋颖。
他从她怯懦又坚定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心底的仇恨，那是一颗即将破土而出的种子。
“你很像十几年前的我。”
“我原本以为你会跟我一样有杀人的勇气，可是当我把李思思带到你面前时，你又害怕了。”
“她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宋颖用力咬住嘴唇。
“是啊，可是我也想让你体验下杀人，以及杀人的代价。”
“这些我都体验了。”
“后悔吗？”
宋颖点头。
“即使她是伤害你的人，你也后悔杀了她？”
宋颖继续点头，此时她已经明白了，报复可以反击伤害，但是却无法给自己疗伤，甚至带给自己更大的伤害。
“你很幸运，还有后悔药可以吃。”他拿出手机，点击几下屏幕，然后递给宋颖。
宋颖接过来一看，顿时呆住了，手机里有一组照片，里面的人竟然是李思思！
“这是在戒毒所拍的。”
“她不是死了吗。”
“那天只是给你变了个小魔术而已，什么刀子、血都是假的，后来她被父母带走，去了外地戒毒。”
“可是……”
“你也没有听说警察有立案调查吧。”
“我以为是你处理好的！那个混混也没死吗？”
“他倒是真的死了。不过并不重要，现在，你没有杀人，可以放心大胆地生活下去了。”
“谢谢！”宋颖哽咽说道，既是喜极而泣，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为什么你会帮我。”
“我不是说过吗，你很像我当年，只是那个时候没有人给我重来的机会，所以我在那条路上无法回头。”
宋颖抬头，看着他脸上落寞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用奇怪的方式改变了他的人生。
“现在，你变成了好人，我还是那个杀手，坏蛋，我们必须分道扬镳了。”风衣男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谢你。”除了感谢，宋颖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街上遇到小朋友跌倒，好市民都会上前扶一把，有什么好谢的。”他说得一本正经。
“谢谢。”
他叹了口气，逃一般转身离开，做好事一点都不比杀人简单啊。
“好好享受你的幸福人生吧。”
“再见。”
网友评论